暮色在19点43分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余晖,两小时的征途早将所有人的体力燃成灰烬,包括每一名士兵。

每双靴子都拖曳着千钧之重,踩碎地面上淤积的雨水时迸溅的冰晶,在黯淡天光里凝结成无数悬浮的墓碑。

每个人都已经到达了生死的临界点。

张涵解开军大衣第二颗纽扣,怀里那团被体温焐了不知多久的面包已经彻底变形,深褐色的表皮沁出水珠,边缘有几缕灰白的絮状物粘连着,那是从内衬脱落的棉花。

“这玩意儿越看越像屎,以前连狗都不吃。”张涵抱怨了一句,可还是诚实的用冻僵的手指挑开最大块的棉絮,白色的棉花在雨水浸泡下变得饱满,像鼓起的水泡。

“想来荒野求生的贝爷也像我这样勇猛吧。”

他捏住鼻子把面包塞进嘴里,怪味瞬间冲上鼻腔,喉咙不受控制地痉挛,但腮帮子还是机械地咀嚼着,直到腮帮泛酸才强行咽下。

唾液混合着面包碎屑在口腔里形成糊状物,他不得不又吞咽了三次才清理干净口腔。

突然,前方传来闷响,最前头举着“壁水市方向”指示牌的难民猛然刹车,身后的人群像被巨锤砸中的多米诺骨牌,潮湿棉絮与帆布背包的碰撞声在雨幕中闷响。

“前面不走了?”有人开始焦躁地拍打前胸后背。

“他妈的!”有人嘶吼着,愤怒地揉搓着后颈,潮湿的棉絮填充物从撕裂的外套里钻出来,像是一条条蠕动的白色虫子

“我看看,我看看。”张涵踮起脚尖,努力挤向队伍边缘,沾满泥水的运动鞋踩到前面女人的帆布包,对方发出一声含混的闷哼,却连回头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流进眼眶时带来针刺般的辣意,但他仍然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透过雨幕看清前方的情况。

顺着前方一座入城的立交桥向前看去。

城市的边缘逐渐清晰,高耸的居民楼像是被冻雨侵蚀的巨人,沉默而冷峻地矗立在远方。

这些建筑的外立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黯淡无光,许多窗户紧闭,只有偶尔亮起的灯光,像是在黑暗中闪烁的孤星,提醒着人们这里还有生命的痕迹。

“全体原地待命,我们正在与壁水市的守备部队交涉。”扩音器的嗡鸣穿透雨幕,士兵的声音被雨水揉碎又重新拼接。

“唉,又等。” 张涵蹲下了身子,一屁股坐在被雨水浸湿的柏油路上。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身上湿透的衣服和冰冷的地面,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雨水顺着前方难民的后背滑落,滴落在张涵的头顶,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心中默默祈祷着:“无所谓,只要不感冒就好了,希望不要感冒吧!”

然而,他的祈祷并没有持续太久。

旁边的士兵突然呵斥道:“继续前进,不要停下来!”

张涵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惊醒,他连忙站起身,重新回到队伍中,低下头继续前进。

冻僵的脚趾在靴子里麻木地蜷缩,只有当踩到石块或坑洼时才传来短暂的刺痛。

随着队伍逐渐接近城市,穿过有着大概一个营的士兵把守的城市入口。

张涵才发现壁水市已经完全戒严。

可这也很正常,毕竟这也算位于战场的最前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