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和范太太从房间出来了,围着美玲问东问西,花花去衣帽间换衣服,我轻轻跟上去。

他知道我来了,但没有回头,直到我学着X的样子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背比过去厚实了,三十岁的成熟男性,一个可靠的股票交易手——他僵了一下,马上回头把我抱住,眼睛抵在我肩膀上,湿湿的,哭了。

10

我是J。

我缩在厨房的角落,范先生困扰地看着我,和我关节碎裂、电路脱垂的左侧“手臂”,X显得有些激动:“我说不让他拎,他非要拎,只是20公斤的果汁而已。”

厨房地上散落着果汁罐子,我干的,我只是想帮忙,但提不起来,指令发出后,运动系统不会停止,于是我一遍遍用力,直到手臂迸裂。

“不光这个,他的短时备份是混乱的,”X还在抱怨,“明勇和美玲已经搬出去多久了,他还每天往他们床头放牛奶,都是我去收拾。”

“X……”

“先生,为什么不让我去明勇那里?”

“你不是不知道,明勇不想要人工智能……”

很奇怪,我并在意他们的话,我的实时日志记录下的全是对花花眼泪的分析,从小他就爱哭,拽着我哭、搂着我哭,这种奇妙的行为是怎么发生的?是什么使他哭泣?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流泪?为什么不给人工智能写入这项命令?

运行着老旧的分析系统,我转身走出厨房,慢慢的,往花花的房间移动,那扇熟悉的木门,推开后南窗外有璀璨的艳阳,站在他的床头,一股强烈的电流涌过全“身”,我体会到了某种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太巨大、太强烈,我承受不了,也无法掌控,我麻痹,我抖动,但终究没有眼泪流出来。

一瞬间,时间在此终结,我清楚地感觉到了“结束”,在陪伴了那个人三十五年之后,我在他的床边,无声地凝固。

啊,这个终点,是我喜欢的。

11

范明勇坐在床边的钴镍合金椅上,眼睛湿润,他抬着头,像凝固了的雕像,目光尽头是丙字号人工智能J234EI80-252-7的侧脸。

这时候是下午,窗外的阳光正好,街上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美玲温柔的笑声掺杂其中,今年他三十五岁,人生还长,前头有大把的时光等着他去走,可路却是孤独的。

《Déjà vu》

周详看了眼表,三点过五分,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