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花了大价钱翻新我,这笔钱足够他买一个全新的庚字号,但他没有,因为我是家人——花花这样说。
翻新只能维持我最基本的机能,识别、分析、反馈,家务一类的力量型或精细化工作已经不再适合我,五年来,我每天就像个尊贵的客人,闲在这个熟悉的“家”里,看着范太太和美玲忙碌。
对,美玲,她和花花处朋友了,像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一样,恩恩爱爱。
“J,你看,桃花开了!”
“J,你想不想试一下颈部按摩?”
“你很适合黑色哎,J,穿上看看!”
她总是笑得甜甜的,戴着可爱的蝴蝶结发卡,一边拉着花花的手臂,一边牵着我,我用我翻修过的分析系统都能得出90%以上的正向结论,花花眼里没有她。
“J,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当我偶尔陷入启动困难,或是周围没有人,他就会悄悄对我说,“对不起,那天不应该离开你,对不起……”
这些年他总对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服务手册里没有,于是只好沉默,这让我和他渐行渐远,像两条路上跑的车,一辆向着日暮,一辆向着黄昏。
9
我是J。
最近我经常出现“幻觉”,对于人工智能,这应该叫识别功能障碍,周围安静的时候,我总是听到系统警报声:警告!未经许可不得接近人类婴儿!前方两米,禁止靠近!警告!未经许可不得接近人类婴儿……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处理器都产生一种强大的扰动,强大到我坐立不安,甚至动作失调,对人类来说,这种状态应该类似于“悲伤”吧。
我去冰箱拿牛奶,走过客厅拐角,看到牛奶已经倒进杯里了,端牛奶的“人”有着柔软的仿真皮肤和人造纤维毛发,是庚字号,范先生新买的服务型机器人。
“嗨,J。”识别到我,他转过头,和对待主人们不同,他不微笑,只是无机质的行为。
“嗨,X。”我惧怕他,不只外观,他的内核也比我精密,他不愿意理我,因为以我的处理器,根本无法和他沟通。
哔地一声,门从外面打开,花花和美玲回来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无名指上戴着相同的戒指:“终于到家了,”美玲的额上有汗,笑得鲜花般灿烂,“每个人都有小礼物哦!”
他们去蜜月了,X立刻迎上去,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和他们拥抱,那种开心、热闹,是我不曾拥有的,我的设置不允许,不允许我太像个人类。
花花一直在看着我,热烈而克制,我能读懂他的眼睛,但无法同样回应他,他一定认为我是冷漠的,认为我这颗机械的“心”空空如也。
于是我站在角落,木然旁观着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