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鸡同鸭讲

“阿爸啥事体?”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土豆从逼仄的小弄堂滚出来,慌张的应着。应的晚了又要挨骂。

“阿大,你带这这个小兄弟去外白路十六铺找洋人开的商行。叫什么?怡和洋行?”

小土豆阿大在换门牙,说话还掩着嘴怕人笑话:“怡和洋行?晓得啦!”

柴棍一样干瘦的小土豆阿大领着陆平找地方。周生贵迟疑了下跟上去,黄文信讪讪的跟在后面。阿大焦枯的头发灰蒙蒙的,眉眼都小。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破布衣服,脚上踢踏的鞋子大了好几码。小土豆一路小跑着往外白路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陆平:“是去怡和洋行吧?”

陆平点头。阿大没听到回答,侧头看他。老二的本家是大户出身,底子很好长的俊美。这一年来有吃有喝,营养一跟上越长越精神。真格是眉清目秀的好少年!阿大的小黑脸晕出酡红,好在她脸上脏,旁人也看不见。

阿大十三岁了,缺衣少食,特别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像阿大这样的孩子,松江有无数个。他们也许不在松江出生,因为战祸跟随父母亲人避难逃到松江。他们看遍人间悲惨,亲身遭受过瘟疫、饥荒、缺医少药、卖儿鬻女。年龄虽小心智却早早成熟起来。要不是因为没了母亲,她得在家照顾年幼的弟弟,说不定阿爸已经把她卖掉了。同龄的女孩有的做童养媳已经嫁人。还有的像她一样的苦着捱日子,捱一天赚一天,总好过得瘟疫死掉的小姐妹。

求生之下,生命有种麻木的坚韧。既让人怜惜痛心,又让人无可奈何。这世间又有多少个和阿大相类似的孩子。

该死的战争结束了。苦逼的命运即便在今时和往日又有什么不同?(哀悼以军炮火下的平民,特别是妇孺儿童们。)

“这边走。”阿大领路,小跑走过了几条街,把一行三人带到了怡和洋行门前。中间就停下来问了一次路。

周生贵挺满意,瞪了黄文信一眼。黄文信只得讪讪笑笑:走了一段回头路。他都认得出来,表哥这人精肯定也看出来了。

阿大打个招呼刚要转身跑,陆平伸手拉住小土豆不伦不类的破坎肩。“这里有两文钱。你拿去买两个馒头吃。”

陆平太懂得饥饿的味道。他都听见小土豆饥肠辘辘发出的闹腾声响了。

周生贵挺满意,又瞪了黄文信一眼。黄文信讪讪的摸出十文铜钱说:“阿大,这是我们东家给你们的。收好不要掉了。”

阿大刚接下两文钱,咕嘟一下咽下口口水,脑海中浮现出白花花的馒头。接着马上又来个惊喜,不知道怎么手里多了十文钱。她默默的攥紧,藏进衣服里。这钱不给阿爸喝酒糟蹋了。

她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掉头跑了。

周生贵三人面色肃穆,凝神屏气都看了看“怡和洋行”的金字大门牌。洋人入乡随俗倒是做的好。周生贵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帖,走进洋行大门给门房:“劳烦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