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是被最后一声闷雷惊醒的。
眼皮很重,如被针线缝上,花了很大一些劲儿,方勉强窥见天光。
昏暗的光线,潮湿、腐臭的空气,冰冷的石壁地砖……
又是地牢。
是第几层呢?
大概是最顶上那层罢,白玉靠在墙角,仰头,在朦胧的视野里,瞥见石墙上方一扇破旧的铁窗。
窗外,暴雨倾盆,雨丝飞溅入内,飘在脸颊上时,已被割碎成零零星星的水沫。
便如被碾碎的心脏。
昏厥前的最后一抹意识,是乐迩在黑夜里扔来鲜血淋漓的凌霄剑,并口称——他死了。
他死了。
谁?
东山居士后人,陈泊如。
她的,还来不去相认的丈夫,陈泊如。
他死了。
怎么可能呢?
白玉一巴掌打在脸上,刺痛混着寒冷,令她清醒过来,她又在心底默念一遍: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这样死去,这样和她分别的。
雨幕重重,遮去天光,时间和空间一齐模糊,把人笼罩于混沌的、没有尽头的孤岛,白玉咬紧干裂的唇,靠在石墙上,倔强地盯着那一扇什么也望不到的窗。
许多画面从那空茫茫的窗口浮过。
东屏山上,他们采来夏天里最灿烂的野花,她趁他不备,跳起来,把一朵小黄花插到他头上,调侃他——黄花姑娘。
他满手的猎物,无法去弄,只好拼命地甩着头,像极一只被主人捉弄后,虽然愠恼,却也甘愿的大狗。
堂屋里,他鼻青脸肿,却把一叠又一叠鲜红的喜服从破破烂烂的背篓里捧出来,向她笑,笑得她心虚落泪,一切虚假的骄傲、自大,都原形毕露,丢盔弃甲。
还有在飞满萤火虫的山坳里,在丹霞流金的田埂间,在飘满红绸的大榕树上……
那样鲜活的、热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呢?
不可能的。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