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受留有依据,比如昨晚,他分明是畏惧的,但也试着将自己尽数敞开,从发梢到脚尖,没有一处藏着以求自得。他就像条蜕皮的蛇,受着肌肤的张裂和内脏的燃烧,而在接受,在容纳,他拿全身交换,以期待那场谈判的结果圆满,至少不必和自己的愿望相背。至于结果,大概算不得太差——毕竟有关向迩。
白君复正要推门催促,向境之忽然跑来将外套丢进后座,语气急促地解释自己有东西忘了拿,请他稍等一下。白君复颇感意外,但看他胸口起伏,约莫真是些重要东西,便说:“那你去拿,很快吗?”
“很快。”向境之说。
确实是很快的,他听到风在耳边呼啸,意识腾空了,目睹身体疾跑这穿过庭院和家门,混沌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凭着直觉在狂奔,直到背后那扇门轰隆关闭,响声震耳,身体的某只按键也随之被拧亮,使他清醒过来,钉在原位仓皇四顾。
接着他往上跑,路过拐口,目的明确又不明确地朝某间房间行进,他不知道自己将见到谁,对方是幼儿,还是少年,或者是位青年。这份怀疑导致他触上门板的手在微微发抖,约莫是恐惧,对已知和未知的恐惧,但没有办法,他的身体常常背叛理智,而逼迫他做出些设想外的举动——他不该见他的,在这个孩子决定和他保持一夜的神秘后,他理该尊重他的决定。但那没有办法,他的身体再次背叛理智,迫使他往前,再往前,来到那人脚边,蹲下来,或者跪着。
向迩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画架,身后是大开的窗,窗帘底下还蜷着一只肚皮滚滚的猫,它睡得很安稳,不比人类,就安静地坐在那儿笑,眼睛弯弯的,同爸爸说早上好:“你要走了吗?”
“马上就走了。”
他点点头:“那我不送你了。”
向境之想要握住他,以手肘为起始,沿着每一点起伏往下淌,过腕骨,他以拇指指腹摩挲,想要搓出一点火星来,然后再往下,攥住他的手:“我以为你会问我。”
向迩说:“问你什麽。”
“什麽都好。”
“我不需要问了,”向迩如他往常那样反手握住他,将自己的掌心朝下,和他的紧紧相贴,“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麽呢,向境之想要追问,在你眼里世间万物都清澈透明,可就算是现在站在你眼前的父亲你都看不明白,你能知道些什麽呢。他应该要叫喊的,就像昨晚那样,把向迩勒在怀里,以长辈的身份指导他如何面对窘境,例如一当知晓情人致命的弱点,他该做的不是宽容,而是以此当作把柄,必要时反手一刺,轻而易举就能将对方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