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同他肩并肩坐在病床上,从他手里揪走两张纸巾,边抽泣边擤鼻涕。
盛君殊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入师门之前的事情?”
衡南想,怎么不记得,只是她那样的出身,说出来他难以接受。
她摇了摇头。
“我也不大记得了。”盛君殊的声音很轻,凝神细思,“我好像没有姊妹,家里就我一个。除了爹娘,我好像有一个奶奶。”
“是不是镶着金牙?”衡南问。
“你怎么想到这儿了。”盛君殊哭笑不得,又想了一想,“没有金牙,倒好像有一个金项圈。”
他现在唯独记得的,也就是被反射出的金色的光和雾,老人锦衣之上那个镶满珠翠的金项圈,抚掌逗弄,笑声,丫鬟的脂粉。
“我七岁就跟师父走了,没留下什么家里的记忆。我是师父第一个内门弟子,十一岁就做大师兄,看你们洗髓,照顾你们食宿。”
十一岁开始做师父的左膀右臂,非常高兴地做个长兄。
“我还记得白雪年纪小,哭着想家,无论如何不肯上山,我没办法……”
“我也记得。”衡南刻薄地说,“你像她爸爸一样带她‘荡秋千’。”
所谓“荡秋千”,就是背后提着两条胳膊,把小女孩荡来荡去的一种游戏。然后白雪就咯咯地笑了,旁人也都笑了,谁都喜欢小小师妹,唯独她面上笑着,心里妒恨不已。
“像爸爸一样”出口,盛君殊忍不住看了一眼衡南。
因为当时白雪玩得正高兴,背对着他,真的脱口而出一句“爹爹再来一次”。
那年他刚十六岁,听到以后敛眉,也没什么反应。
少年时代,谁都希望能今早变成熟一点,变“老”一点,老意味着德高望重,意味着权威,意味着可以镇住场子。直到后来想起,才有些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