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把衣服试完,趁柜姐忙着整理时,将儿子拉到一边,悄悄耳语,“我刚刚看了价格牌,这里的东西很贵。”
辛戎问:“那你喜欢吗?”
她露出迟疑神色。喜欢,怎么能不喜欢,那料子和剪裁,她一上身,就明白这是好东西。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随便一条连衣裙就那么贵,一换算,差不多赶上内地工人十个月的工资了。
没等她回答,辛戎一招手,让柜姐将辛羚试过、看起来还不错的都包了起来。
“妈,我赚美金的。别老想着为我省钱,人生就是要享受的。”辛戎已经走向收银台,潇洒地掏出一叠大面额现金,拍在台子上。
辛羚瞠目结舌,辛戎过来,搂了搂她的肩。
母子俩在香港安顿下来,辛戎向她嘱咐,对外两人就以姐弟身份相称。她不解,盯着儿子的脸,辛戎说,妈妈,你相信我就好了。她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敢问太多,决定接受安排。自己本就在儿子的人生中缺席多年,现在,是她弥补的时刻,即便儿子在策划一场惊天阴谋,最好当作无知无觉,支持就是。何况,这世上界定好事还是坏事的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她坚信儿子比自己更理智,难迷失。
不多久,儿子身边多了位愣头愣脑的马仔,名唤阿吉。阿吉还跟着辛戎一道,喊她羚姐。她偶尔会向阿吉打听,两人成天忙里忙外,早出晚归地在忙些什么。阿吉摸着后脖颈,耳根红红的,回她就忙着赚钱呗。她皱眉,继续追问,阿吉打哈哈,几回合下来,完全问不出所以然。她这才发现,这小弟敷衍人的本事还挺在行,并不如第一眼那般憨傻。
农历七夕,辛戎带她去澳门游玩。那是她第一次进赌场,辛戎给她五万筹码,让她试试手气。她对这些其实根本不感冒,赌场里四处是混浊的气流,还有迷惘的心智,令她无所适从,很不舒服。这里营造虚假的美好富贵,藏着太多把戏,挖掘人的软弱与贪婪。但儿子说,这是澳门最大特色,必须亲身感受一下。不去赌场,枉来澳门。
她无奈,硬着头皮转了一圈,发现同来的阿吉早已就位,正在百家乐台子上酣战,局势大好。阿吉也发现了她,红光满面,喊了声羚姐,埋头继续。她站在他身后,观察半晌,差不多懂了规则。
辛戎端着两杯饮料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问要不然就玩这个?
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什么老古板,既来之则安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两根秀美的手指刚捻起筹码,准备往台上一抛押注。
这时,贵宾厅那边起了阵骚动,所有人停止动作,向骚动中心张望。两个保安架着一个年轻女人从里面出来。女人穿戴名贵,算有气质,却像泼妇一般出口成章,先是骂这些没长眼的保安对一个孕妇粗鲁动武,众人这才把目光投向她的肚子,似乎凸出来了一点,真不怎么显怀;然后又开始骂她的父亲,骂他如何黑心冷血、如何将自家人的阵线向外倒......她还咒自己的老子就该去坐监!
保安将她拖了出去,她的声音和背影,逐渐远离看热闹人的视野。又恢复如初。
辛羚下意识瞥了眼辛戎,辛戎脸上多了层微妙。第六感作祟,她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辛戎收回目光,摇摇头,说不是。
辛羚并不相信,心绪复杂,嘬着吸管,抿一大口饮料,没再多问。她将注意力放回赌桌,手一松,筹码推向了庄。
后来,辛戎确认了,那个声称怀孕、大吵大闹的女人,正是汪子芊。
辛羚平日里没事干,闲得无聊,就换着法子为辛戎烧菜吃。辛戎一周里有三天会在家吃饭,偶尔阿吉也会过来,跟着蹭几顿。满桌的菜,饶是三个人也吃不完。她看着这两个孩子吃,嘴里唠叨,少去外面吃,又贵量又少。煲仔饭里两片肉,连菜叶子都没有。阿吉嘴里塞得满满的,同她解释,羚姐,香港这边是这样的,你要在点单时,说明加青菜才有呢,那价格也不一样了。她翻了个大白眼,说内地也没这么抠的卖法阿。现在生活水平上去了,几片菜叶子还要克扣阿,小气。阿吉附和,小气小气。
辛戎很少插嘴,微笑着看两人,一个耍宝,一个发牢骚。
有一天,辛戎凌晨回家,喝多了,在马桶间里吐得厉害。辛羚自然被这动静惊醒了,连忙起身照顾儿子,替他擦脏污的嘴角,还有因呕吐引出的眼泪和鼻涕。
辛戎昏昏沉沉地说谢谢。闭着眼,鼻音浓重地喊,妈妈,妈妈。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既心疼又气,低低骂了几句,随即将儿子脑袋揽进怀里,揉揉儿子头发小声说,妈妈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