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下起小雨,淅沥沥的,谢婉君坐在停稳的车内,透过窗上的雨丝看到秦水凝,虽淋了雨,幸好远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狼狈不堪,门口的守卫显然已视她为熟客,又许是耐心犹在,尚未动粗,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还从未见过秦水凝的嘴张合得那么快,想必不过是一个想进、一个阻拦而产生的交谈。
眼看着雨越下越急,秦水凝打算找地方避雨,谢婉君拍了拍前方的座椅,小佟便下车撑伞,绕过去帮谢婉君开门。
人一下车秦水凝就注意到了,朦胧雨雾之中的一点春色,身上梅花红全然被她的风光压制,正端臂立在小佟撑起的伞下,悲悯的望着沐雨的她。
两方相距不足十步的距离,小佟在车上便瞧见秦水凝了,知晓谢婉君是专程来寻她的,特地多拿了一把伞。可眼下谢婉君不发话,他不敢妄动,她则像是在惩罚秦水凝似的,看着人淋雨,一步都不肯动。
她只是想,她绕了这么远来寻她,她连一步都不肯迈?她谢家何等荣耀,她谢婉君又是何等尊贵,眼下她已主动送上门来帮她,便是到门口迎客都不该么?
许久,秦水凝看穿她的坚持,主动迈步上前,停在谢婉君对面,小佟看着距离正够,抻长了手将另一把伞递了过去,谢婉君已开口。
“求我帮忙就那么难?我在谢公馆等了你多少日,你竟比我还沉得住气,可是已经备好了棺椁,准备盛他的尸体?秦水凝,你厌恶我的油滑世故,对我避之不及,你又岂知如今的上海滩,不知谄媚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我何尝不讨厌你的固执倔强、自以为是,小朱为何被抓走你比我更清楚,他若命丧其中,你便是当仁不让的帮凶。”
秦水凝接了小佟递的伞并未撑开,已经叫密雨打得有些睁不开眼,瞧着如在垂泪一般,听罢谢婉君的话,她缓缓抬起淋湿的头,与谢婉君对视,冷色之中挂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情愫,蓦地说道:“我也知你不易。”
这下轮到谢婉君愣在原地,还当是雨声太吵听错了,秦水凝像生怕她没听清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谢婉君,我知你不易。”
知你客居异乡独作支撑不易,不愿见你搅入是非,为此四处讨好,赔尽颜面,甚至恶毒地想过,即便小朱救不出来,她已尽力,无可奈何,而丢人的是她秦水凝,绝非谢婉君谢大小姐。
雨仍在下,偶有斜风作祟,谢婉君转了转眼睛,感觉鼻头发酸,陡地转身上了车,一字未说。
小佟还算聪明,见状将伞挡在秦水凝头顶,拱手邀她:“秦师傅,快上车暖暖罢。”
梅雨亦风雨(08)
三人前后上了车,谢婉君木着脸吩咐小佟“送秦师傅回家”,便再不说话了。
一路沉默,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眼看着雨势渐小,像是故意下给秦水凝看似的。谢婉君只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到底浑身都淋透了,玉色的旗袍透出里面衬裙的痕迹来,她咬牙忍着,还是直打哆嗦,掏出来擦水的帕子也很快湿了,谢婉君生硬地扭过头去看窗外,佯装心狠,全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