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我十分欣赏你藐视一切的勇气。你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站在了我的敌对面,这一点很无奈。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绝对不会难为你的儿子。”莫达鲁的脸庞半隐在阴影下,看不出任何表情,“问题是,他在哪里?”
卡姆雷粗重地喘着气,几处极深伤口的血流速度正在逐渐变缓,心跳,也愈来愈微弱,似乎随时就将止歇。他略带着疑惑地直视着少将,嘶哑地道:“我爱我的儿子,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又怎么可能把他交给一个灭了边云的人?想斩草除根的话,您大可以自己去找,不过奉劝一句,那会是白费力气……”
“杀了他。”莫达鲁有些遗憾地道。
马蒂斯腾身掠起,剑锋冷冷挥过,顿时将卡姆雷的头颅斩下。空中,后至的法师卡娜微蹩了眉头,悄然缩回了袍袖外的柔荑。尽管卡姆雷亲手杀掉了她两个同伴,但奇怪的是,卡娜目睹着他死去,心中没有生出丝毫快意。夜风流动之下,她只是觉得,更加萧瑟了一些。
“留着他的尸体,死了这么多新兵,对军部总得有个像样的交代。”莫达鲁转身行远,淡淡地丢下一句,“去,给我把那个孩子找到。”
马蒂斯恭敬地欠身,直到少将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才慢慢直起身躯。略为犹豫了一会,他俯身拾起卡姆雷的头颅,吩咐两个新兵把尸身抬回边云,带着其他人散入林中。
边云中,并不存在什么上下级之分,士兵们之间的关系,犹如一母同胞的兄弟。在这个大家庭里,卡姆雷被视作兄长,所有的人都叫他老大。
马蒂斯与卡姆雷一同来到边云的时候,只不过是个瘦弱的大孩子,在一些想家的夜晚,他甚至会偷偷哭泣。正如每个寡言却不失温情的兄长一样,卡姆雷默默地,一点点地教会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如何用刀,怎样驭马,甚至,从哪个角度砍下敌人的头颅最为省力。
大戈壁中往往会肆虐很长时间的沙暴,有时候持续一个星期,有时候则更长一些。在无法掠劫商队的日子里,边云的口粮分配有着极其严格的制度。仍在长着个头的马蒂斯往往会吃不饱,而卡姆雷却经常将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理由,则是千篇一律的“不饿”。有时候,马蒂斯会觉得,有这样一个兄长在身边,即使是终生被困在鬼域,也算不了什么。
现在,喜欢哭鼻子的孩子已经长大。他强壮有力,挥刀如风,懂得该怎样才能活得更好,更长久。而兄长的头颅,就挂在他的腰间,随着行进起伏,不断地撞在剑鞘上。那绽裂的眼角处,正缓缓划下一缕殷红,宛如泪痕。
第十一章 葬
如铅的黑云,暗潮般自远处天际涌至,重叠堆积,寂然密布了整个天空。天地之间,只剩下纯粹深邃的黑,伸手不见五指。一簇簇魔法弹的辉芒,仍顽强地自边云附近的山体各处腾起,爆裂于树冠林梢之间,竭力在浓厚如墨的暗色里,扯出一小块微弱的光亮。
夜空中,几只被惊起的飞鸟颇为吃力地扑扇着翅膀,相伴掠过山腰,远远落向山体的另一侧。呼号怒吼的风,几乎是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世界。大戈壁里充斥着滚滚如烟的沙尘,弥漫遮天;沼泽表层的浮生植物尽皆四伏倒卧,萧瑟颤抖;而奇力扎山脉的森林则在狂风中簌簌战栗,呻吟不休!
粗壮低矮的黑犀树,在地表下深扎着虬结盘错的根须,鬼域的暴风并不能摧动它们根基分毫。但在激涌肆虐的气流急速撕扯下,黑犀树丛的枝杈树冠逐渐折裂,断开,毫无分量般飘扬而起,消失在无际夜色中。随着风势渐大,树枝断裂时的刺耳声响炸成一片,夹杂着凄厉嘶吼的风声,宛如厉鬼夜哭。
极远处的天际,突兀间隐隐亮了一亮。紧接着,一道狭长至极的光蛇自高空中直刺而下,强大炽烈的光能,瞬时将世间万物从黑暗中硬生生地扯了出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随即炸响,在山体间荡出隆隆不休的巨大回声。狂风未止,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却又骤然降临。豆大的雨滴撞击在地面上,巨大的“哗哗”声响掩盖了一切。天空中仿若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无数条江河的潮水正从那里飞溅而下,倾倒在人世间。
奇力扎,此刻已成为风和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