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页

他叹息着摸了摸下巴,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便起身走到火堆旁边,坐在了部下们的中间。

这个时候,长州藩易帜的消息,已经在队伍里隐约传播开来——就算是仁孝天皇想到了要把事情瞒下,但公卿们可从来就没有什么保密意识,而来报信的黑巫女也同样没准备向他人保密——因此绯月宗一郎才刚刚在火堆旁坐定,就有士兵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转弯抹角地想要向他确证这一空前噩耗。

见此事已然泄露,绯月宗一郎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麾下人马都拉到稍远处一座背风的沙丘后面,以避开公卿们的耳目,然后才悄悄把所有情报都竹筒倒豆子似地吐了出来——长州藩易帜,关西之地大片倒戈,各藩同党惨遭血洗,仁孝朝廷的旗下已经只剩萨摩一藩,并且西边的出云国各大寺社还在组织联军,预备前来搜捕仁孝天皇的御驾……在思想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这最后一百多名长州藩出身的奇兵队老兵,当即就听得浑身瑟缩、面如死灰,连各自饭碗里的番薯咸菜汤,都被打翻了在沙地上。

接着,众人听说仁孝天皇非但不肯检讨自己的过失,反而一味呵斥臣下不尽心,最后居然还要他们在三日之内置办船只,运载流亡朝廷远航转进萨摩藩,全体将士再也按捺不住,立即就纷纷抱怨起来。

“……如今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四周尽是荒郊野岭,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这船又该从哪里来?这水手又该到哪里去找?别说三天了,就是三十天也不成啊!”

“……圣上该不是疯了吧!就算是太平时节,这山阴道也没有什么良港,商船非常稀少,更不要说当今乱世了——从这里到萨摩上千里风高浪急的海路,可不是什么小渔船小舢板能撑得住的。”

“……就算是能搞到海船,从这地方走海路到萨摩,得要先向西穿越对马海峡,再向南绕着九州岛转上一大圈,最少也有上千里之遥,这一路上的粮食可怎么解决?沿途连一个能靠岸补给的地方都没有啊!”

“……没错没错!在这地方根本就搞不到适合远航的大船。我刚才在海边的破渔村里转悠了半天,村里人似乎早已被盗匪流贼杀光了,只找出十几条连船舱都没有的小划艇,剩下的就都是木筏子了……”

突然听到这话之后,绯月宗一郎的心中不由得登时就是“咯噔”一下,赶忙叫住了最后的那一位发言者,开始细细地追问。

“……等等,你说这边有个渔村?里面还有船只和木筏?!”

话语之间,他的眼神颇为闪烁,隐约透出了几丝期盼和热切,“……那些船的情况如何?能出海吗?”

“……呃……船的情况倒是还好啦!但那都是渔民在近海捕鱼用的小船,只怕是出不了远洋……”

那位起身发言的士兵,由于猝不及防的缘故,一时间居然被绯月宗一郎的灼热目光,给吓得倒退了几步,然后才把半截身子缩在同僚背后,呐呐地如此开口答道,“……还有其它几只木筏子的状况,似乎也都差不多,虽然还不至于没法下海,但也多少已经有一点霉烂和腐朽了……”

但绯月宗一郎却是对此不以为意,满脸都洋溢着难以遏止的喜悦,“……呵呵,没关系,只要这些船能够驶出近海,跑跑短程,并且装得下咱们这些人就行了。至于天守阁里的那些公卿老爷们,还有尊敬的天皇陛下,我等微贱之辈就不必多管了,由着这些贵人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他一边没头没脑地说着,一边借着夕阳的余光,在沙地上摊开一卷地图,指指画画地向诸位忠实部下们示意,“……大家请看,在我们东边的来路上,大片大片的妖邪魔物已经盘踞京都,截断了大半的退路,而且很快就会有东军的追兵赶来。而在西边,长州藩已经易帜倒戈,更靠近此地的出云国还在组织搜索队,试图剿杀我等。至于南边的山阳道,同样是已经集体归顺了敌人,翻山过去同样等于是自投罗网。所有,我们唯一有可能求生的出路就只有北边,这片冷清的大海。”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头儿!可问题是,我们根本找不到足以进行如此远航的大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