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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得知伏见城陷落之后,无论仁孝天皇再怎么刚愎自用,也已经不得不承认,这京都城是再也守不住了。若是不抓紧时间逃走的话,恐怕真的是要全盘皆输,“gaover”了。

但这个逃跑的主意,不能从天皇陛下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否则就会严重破坏他的威信。可在座的公卿贵族们也不愿意开这个口——以当今这位陛下的凉薄天性和好面子程度,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在逃出京都之后,反过来把京都失陷的罪责,都推到那个首倡逃亡的倒霉蛋头上,一刀杀了以保全朝廷脸面……虽然朝廷搞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之后,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

只有实际负责领兵的绯月宗一郎,才不会有这样的担心——若是脑袋发昏把他当成替罪羊杀了,朝廷旗下最后的两千兵马也就散了,还有谁来勤王护驾?

正因为这个弃城逃跑的建议,其实就是天皇心中所想,因此他并没呵斥绯月宗一郎的胆怯懦弱,而是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爱卿所言也有道理,朝廷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似乎也只能痛下决心,让城别走了。只是不知应走哪条道路,又该往何处去啊?”

“……以臣之见,陛下出京之后,可北走山阴道,去长州藩暂立行宫。”

绯月宗一郎抬起头来,朗声答道,“……之所以要走坎坷的山阴道,乃是因为敌人自南方而来,若是走南岸的山阳道,容易被中途截击。之所以选择长州藩立足,乃是因为那里是臣的故乡,多有愿为朝廷效力的忠义之臣,容易扎根立足。而长州又位于本州岛的最西端,与京都相隔近千里,中间山川阻隔,藩国众多,回旋空间较大,既有充足的人力物力,也适合我军从容布置下一步的战线。

若是战局有所转机,便可从山阴、山阳两路出兵东征,恢复京畿。如果仍然事有不谐,还可以渡过关门海峡退入九州,或者前往对马岛向高丽求救,可谓是攻守自如之地……”

听了他天花乱坠的一番描述,殿内的众位公卿都连连点头称是——事实上,不管绯月宗一郎选择逃往何处,除非是某些打算投降或隐居的家伙,其他人都打算跟着这位朝中最后的名将出走了。

因为在这座紫宸殿上,不管是皇族还是公卿,基本上都是祖祖辈辈窝在京都这一亩三分地里头当宅男,对于这个岛国的其余地方,简直是两眼一抹黑,自然就只能听着唯一的明白人指挥了。

而御座上的仁孝天皇陛下,却是突然沉默了下来,良久不发一言。

听到迁都别走的建议,终于被人说了出来,还附上了貌似很有可行性的具体方案,天皇陛下在略感轻松之余,也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抹不去的浓浓哀愁。

毕竟,这里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也见证了他一切事业的起始和辉煌。

抬头看看殿外的庭院,虽然草叶凋零,寒风呼啸,但是那堆积在屋檐上、树梢间的小雪,也是颇有风雅可观之处……为了这座崭新的宫殿,他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直到上个月才基本完工。可是他这个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设计者,却没有时间看上一眼宫廷内繁花盛开的美景,就要丢下它仓皇出奔了。

也不知待到明年春光灿烂之时,坐在这殿内赏花的又是何人……仁孝天皇陛下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蓦然有些难以形容的伤感泛上心头,仿佛他的愤怒、他的无奈、他曾经的雄心壮志、宏图大业,他心中一切的一切,就这样一下子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丝淡淡的茫然与忧愁。

当这股伤感的思绪,酝酿到了最深处,这位陛下终于忍不住低头啜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才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三年,也是八月份起兵倒幕之后的第五个月啊!

在十月份,他一度颠覆了江户幕府,让幕府将军在自己面前叩首辞官,一时间以为大业将成;在上个月,他的十几万大军正在挺进东方,并且已经将大半个岛国收归旗下;可是到得十二月,一切貌似已然成形的宏图伟业,却又如凋零的昙花一般转瞬成空,让他不由得感叹人生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