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之所以愿意让各藩诸侯长期赊欠债务,甚至利滚利地一直积欠到几百万两,也不急着去上门讨债,是为了从这些藩主手中取得各种特权,好获取更大的实际利益。可眼看着黑岛藩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并且只怕是恢复无望,要是此时再不赶紧讨债清偿,又该更待何时呢?
作为全国倒数第一的袖珍小藩,黑岛藩对外欠下的债务并不算多,加上利息总共也才只有白银二万两而已——像西南的萨摩藩,就拖欠了大阪商团五百万两白银,即使商人们把持了幕府政权也讨不回来;而毛利新一在位时的长州藩,也借了大约一百万两白银的债;甚至于江户幕府本身,在被迫放权给商人的时候,都是以免除全部上千万两债务为前提的——但此刻的黑岛藩众人已经是山穷水尽,别说是二万两,就连二千两也拿不出来。偏偏又失了领地根基,还得罪了幕府,即使想要赖帐也没有办法赖。于是债主就和老藩主商量:既然没有钱,那么索性就把家名让出来吧!这样咱们就算两清了。
在这个岛国,士农工商分级严密,门第观念尤其浓厚。武士作为统治阶级,不但享有各种特权,而且广受尊崇。即使此时大阪商团已经掌握了幕府实权,也要通过种种途径来抬高自己的身份,才能比较名正言顺地发号施令——而向某些破落衰败的武家名门购买家名,就是一种最直接,也最遭人诟病的方法。
具体来说,就是商人出一大笔钱为代价,让某个武士名门的家督收自己为养子,并且确立为继承人。然后老家督出家退隐,这个商人就成了新家督,商人的后代也就取代了原本的武士后代,荣升为这个衰败名门的嫡系传人——而原本真正的武家嫡系后代,却反倒变成了旁系庶流,要受其差遣。
如今在幕府里把持实权的那些商人老中、若年寄、目付、奉行,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把自己包装成名门之家。其中几个最厉害的,甚至还把自己升格成了小藩国的诸侯……而这位从大阪来的豪商债主,显然也想重复那些成功前辈们的老路——先想办法购买一个比较风光的武士家名,然后再往幕府里寻求发展。
但是,对于如今的黑岛藩来说,要拿藩主的位置去抵这二万两白银的债务,实在是很难接受——黑岛家虽然如今混得有些落魄潦倒,而且还有些不太好的流言缠身,但他们好歹也是传承上千年,名声响誉海内的古老名门。就算是翻遍全国,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比它更加历史悠久的武士家族。再说原本的领地虽然眼下已经彻底荒废了,但过上十几年几十年说不定还能再次恢复——总之,这价钱也卖得太便宜了吧!
更何况,把祖先大人浴血奋战,经历过无数苦难才争得的响亮家名,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转交给外人,对于任何流淌着黑岛家血脉的后代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没能把祖先开创的领地基业好好地传承下去,就已经是很丢人的事情了,倘若连祖宗的姓氏都保不住……这绝对比变卖任何传家珍宝都要来得更加可耻!别说是堂堂名门武士的后代,就算是一条稍微有点廉耻的狗,也应该要去切腹自杀了。
于是,老藩主严词拒绝了这个要求。但不死心的债主这边,则立即联络了一帮子人向幕府游说,声称黑岛藩如今已经是无地无民,理应就此废黜,而荒废的旧领地正好可以出售抵债……结果由商人主导的幕府方面,据说还真的有些意动了,甚至派出过一拨人到黑岛藩去实地勘探,似乎是为了确定拍卖价格。
老藩主在事后闻讯,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又急又怒,竟然在上个月给活活气出了脑溢血,中风发作,当场变成了全身瘫痪的废人……事实上,如果他当真是被气死了,反倒是没什么关系——黑岛家的人基本都有祖先春哥保佑,死后原地满状态复活。
但假如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可就非常麻烦了:根据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黑岛家的人是绝对不能自杀的,否则整个家族的异能都会消失……于是,黑岛忠夫的老爹就只能继续生不如死地苦涯着,而外头有关废藩的风言风语却还在愈演愈烈。
如今的黑岛藩,真的是衰运当头了。
第十章 抵达江户城
海啸、干旱、逃难、火灾、破产、逼债、废藩、中风瘫痪……
等到消息灵通的毛利新一大人,把黑岛藩在这两年来所遭遇到的种种磨难,尤其是老藩主中风瘫痪的消息,全部对众人解说完毕之后,可怜的黑岛忠夫阁下已经是悲痛得泣不成声,中途接连晕厥过去好几次。
而那批跟随他转战列国多年的浪人武士,在得到如此噩耗之后,同样也是个个如丧考妣——这些家伙在异国他乡飘零了这么多年,基本上已经积攒够了身家,也厌倦了沙场征战。如今回国之后的最大愿望,除了通过耐色瑞尔帝国方面的影响力,避免幕府方面对自己往日非法偷渡的追究之外,就是希望能够根据黑岛忠夫头领的许诺,成功出仕黑岛藩,就算不给发俸禄,至少也要挂个正规武士的名分。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腰挂双刀招摇过市,再也不会轻易受人欺负,购置房屋地产也不容易遭到胥吏刁难……然而,即使是这个一点都不过分的微薄期望,如今似乎也都有化作泡影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