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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先帝是他的父亲,他也怪,怪对方没能信任母妃,怪对方在国事上用心,却在后宫的女人身上不愿花费半分心思,于先帝而言,在他这儿漂亮体贴的便是好的,那些隐藏在血淋淋下的真相与阴谋,他根本不屑去听。

这一夜,唐诀辗转反侧,一直都在想着过去的事情,其实他胆子有些小,不太敢去细想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他怕自己想得多了,或许会接近另一番真相,那个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故事的另一面。

当时宁妃的本家与齐国公府交好,而先帝有意打压齐国公府,扶殷家上位,他在后宫给了殷如意贵妃的位置,在前朝又给了殷道旭太尉之位与兵权,便是要掣肘宁妃的本家,怕宁妃本家坐大。

陆清曾在他小时候说过一句话,或许就连陆清自己都不记得了,可唐诀却一直都记在心上。

陆清说:“这天下谁人都是皇位的牺牲品,陛下,等您以后长大了,便渐渐知晓,帝王无情。”

那时是因为他刚登基,半夜有人窥探延宸殿,他看见窗外的眼睛,又逢一场仲夏的暴雨,许多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陆清为了让他入眠,陪在他身边时不经意说的。

唐诀长大了,所以慢慢读懂了这句话,谁人都是皇位的牺牲品,实则他的母妃也是。

殷贵妃即便再受宠,又怎能差遣手下的人入宁妃宫中杀了宫里上下几十口人而不遭受任何责罚?无非是先帝应允的,甚至可以说,是先帝授意的。

前朝他无法压制唐诀的舅舅,宁妃的哥哥,便在后宫上演了这出鲜血淋漓的戏,叫宁妃家中人都知晓,他是皇帝,谁都威胁不了他半分。

陆清说帝王无情,母妃也曾说过同样的话,甚至在唐诀认识云谣之前,他也对这四个字坚信不疑。

皇帝有情,便有了软肋,有了被人拿捏的弱点。

可他却深知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成为像先帝那样的人,他不愿滥情于诸多貌美的女子,他更想与一个人厮守一生,一辈子就看着这一双眼,一辈子就牵着这一双手,一辈子就这一个人。

他做不到无情,因为无情,不快乐。

屋外夜风呼呼刮过,唐诀想了许多,突然睁开了眼,他的心口压着云谣的胳膊,八月份的山间夜里还有些微凉,唐诀将她一直抓在手上的玉扇拿开,然后用薄被盖了她半边身子,这才微微侧过身,借着屋外明亮的月光看向身边人。

云谣睡得很熟,眉目舒展,微微张开嘴,甚至有些轻鼾,她非但一条胳膊搭在了唐诀的心口,她的一条腿也架在了唐诀的腿上,整个人侧着过来,毫无形象,却分外鲜活。

唐诀心口突然一酸,搂着云谣的腰将对方朝自己靠近了些,再低头凑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这便再度闭上了眼,与之紧紧贴在一起,慢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