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看了一眼顾越:“初次进殿,还是赶紧练习,别到时候点不起来火。”顾越道:“钻木取火有何难的,苏供奉,是不是?”苏安笑了笑,甩袖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殿内传响了《太和》,三重飞檐下的金铃,随着宫音而震颤。沐浴在纯净的月光之下的麟德殿,庄重而不失灵秀,彩旗如春雪,缓缓飘展。
苏安的心境,自然是不同了,人影攒动之中,他听着群臣和诸王进殿,翰林才子曲桥赋诗,至尊圣人李隆基与惠妃比肩而坐,既觉得熟悉,也觉得陌生。
人在暗中久了,就能看见。
他只需一眼就能明白,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物,此刻在想什么,只是,真正让他感到心悸的,并不是寒食宴会本身,而是,他每回看向顾越,顾越都在看着他。
《相逢乐》时,他奏至第三遍,才见顾越与吴定、张思行等人谈完话,溜进牡丹坊;《破阵乐》时,他身骑金象,直到杀衮结束巡酒,才见顾越和韦文馗纠缠不清;《霓裳羽衣曲》,他刚过天津桥,在顾越身边坐下,就被牵去了河阴。
他早已把顾越揉进丝弦之中,却从未想过,今日的顾越,是专门听他弹曲的。
百官贺过万年,突然,高冯手中拂尘一挥,尖锐声音响了起来——“起火。”
苏安从容地拿起妙运,捏了捏身边吓得发抖的新人,领乐阵到红毯正中坐定。
他面前不到三尺,便是顾越。顾越站在祭台前,掌心夹着那根钻火木,在涂有油料和火砂的柳枝上,专心致志地取火。裴延也是如此,只不过用的是榆木。
一丝火星从那树枝上闪过,苏安的睫毛颤了一下,紧接着,微小的火苗,顺着枝叶,越舔越高,那束光逐渐扩大,照亮了御前的每张光鲜亮丽的面容。
绛纱玉冠,粉黛金钗。
“赐烛。”
除了诸王,第一个能得到御赐蜡烛的人是李林甫,第二个是高冯,第三个是裴耀卿。之所以没有张九龄,原因有二,其一,李隆基说张九龄改革科举辛苦,赐休沐,其二,李隆基想封李林甫推荐的牛仙客为尚书,张九龄又一次否了。
当时,李隆基问道:“卿嫌牛仙客家世寒微,难道卿出身名门吗?”张九龄答道:“臣岭南寒门,不如牛仙客中原人士,但臣却在中枢多年,执掌文诰。牛仙客此前只是边疆小吏,目不知书,如加以重用,恐难孚众望。”退朝后,李林甫再次暗中进言:“只要有才识,何必满腹经纶。天子用人,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