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人刚进永兴坊,迎面就闻到一阵墨香。街巷里,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来回穿梭,见面打招呼都是你郎我君的称呼,不时还用各异的口音吟诵诗词。街巷旁,楼阁宅邸整齐而密集,家家门前摆有两樽石雕,门匾上题有端正的大字。

在卢兰的介绍之下,苏安和贺连一一见识过去,这是哪位尚书府,那是哪位将军宅,因永兴坊离皇城近,上朝方便,所以这里聚集着长安最显赫的士族公卿。

逢此时节,各州的乡贡陆续抵达长安,把自己的诗词策论封装为卷轴,递给有可能赏识自己的,地位和声名远胜于自己的人,以求这人向主考官推荐自己。

传闻,主考官吏部考功员外郎徐青本人,便是凭借一篇感人肺腑的《春秋五行交欢大成赋》博得朝中阁老们开颜一笑,中了进士,后来,他亲手在自家宅邸种下一片桂花林,每年中秋都要设宴招待好些贵胄子弟,共谈盛世,只愿人人饮水思源,是为徐府赏桂的由来。

苏安也忘记从哪里听到这些故事,一晃眼,马车行至一座阔气的宅邸前。卢兰撩起帘子,给看门徐伯递过去小袋碎钱:“苏公子和贺公子头回来,添个喜庆。”

按照宫里的规矩,乐伎应走侧门,然而苏安还在犹豫,听见一串咯吱咯吱的笑,旁边一群艳丽的教坊女伎嬉闹着蹭过他们的肩膀,涌进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贺连原本摆着在朝会时行走的标准的颔首弯腰的姿态,倏地见到女伎尚且如此,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攥紧袖中手。苏安道:“教坊如何这般放肆?这是官邸,赏桂也是人人皆知的大事。”卢兰道:“徐员外风雅,一向主张开化兴邦。”

“谁说不是的?咱们太乐署的乐官,出了宫,怎么也算得上宾。”贺连立时就有样学样地迈步进去,身子挺得笔直,对徐老三颐指气使,“前面带路。”

苏安笑他:“贺少爷,你是几百年没有做过主子么?皇城里弯腰弯惯了,出来难得直一回是不是?”贺连回瞪一眼:“胡说八道。”苏安赶紧捂住嘴巴。

他们来到一片茂密的桂花林,林间笑语欢声,可见十余位素衫的才俊围坐一处,互相对比着诗赋,又是琢字又是磨词。乐人的席位不近不远,设在林边的亭子,卢兰坐下,放好衣袍,摘下腰间的笛,一一指点苏安和贺连。

“那位执笔写字,腰悬鱼佩的是国子监的生徒,名李峘,信安郡王李祎的长子,六岁就通读《礼记》和《左传》,备受至尊的赏识,不出所料当是状元。”

“手摇白虎檀香扇的,是御史中丞薛瑾的大公子薛纪平,平阳郡公后裔,太学生徒,长安出名的风流纨绔,号称平康坊里的诗仙,碧云姑娘的红颜知己。”

苏安道:“国子监和太学的生徒,明明大多凭门荫就可以做官,为何还要参加科举?”卢兰道:“那你怎么不问顾郎,明明可以从流外入流,为何一定要考进士?”苏安道:“我问过他,他说自己是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