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福王之外,距离崇祯帝血缘关系比较近的藩王还有几位,但都分散在全国各地,以明末的交通条件,一时间根本来不及联络。只有一位鲁王次子朱以海,因为王府被闻香教起义军攻破,父兄皆死于战乱的缘故,乘坐海船逃到南方避难,正好就住在南京城内……于是便被一部分东林党激进分子如获至宝,经过一番忽悠、勾搭和密谋之后,便将这位朱以海殿下捧上了南京紫禁城的丹墀御座……
虽然这位朱以海殿下的地位差了点儿,跟崇祯皇帝的血缘关系也太远,让他当皇帝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在诸位自信心爆棚的东林党人看来,这新君的地位不稳一些也没啥不好,日后更加容易拿捏。
结果……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朱以海这位“永和帝”确实是很容易拿捏,在被东林君子们忽悠得登上帝位之后,基本就成了拱手木偶,半分实权都抓不到,也不敢有什么自己的主张。但问题是,同样是由于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地方上都对这位新君不太认同,而皇室宗亲更是哗然大骂,觉得他实在没资格称帝——首先是地位太低,而且跟皇室嫡系的血脉也太过疏远,这货跟崇祯皇帝都已经出了十服了……
——正统皇帝尚在人世,皇室宗亲全数不服,各省大员首鼠两端,又无多少精兵良将可以压阵,也缺少足够的声望来赢得人心……这样没名没分的皇位若是还能够坐得稳,才叫怪事了呢!
事实上,就连南直隶的地方官府,对于废黜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感到非常心虚的。以俞国振的看法,如果崇祯皇帝在得到消息之后能够当机立断,火速率领少数精兵直扑南京的话,那么沿途府县官吏根本不敢对皇帝举起刀枪,只会望风而降、俯首称臣。就连南京城在天子御驾面前,同样也很可能会无血开城、改旗易帜、倒戈归降——南京城内那些带兵的勋贵,也未必都认可这位“永和帝”朱以海。
但很遗憾,似乎是由于信息不对等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摄于东林党昔日的巨大声望,流亡在西北的崇祯皇帝貌似严重高估了南京小朝廷的实力,没有选择快刀斩乱麻,而是先忙着招募兵马、稳固后方,预备徐徐图之……结果就给了根基不稳的南京小朝廷一段缓冲时间,让天下出现了二帝对峙的局面。
然而,就在这样危机四伏、摇摇欲坠的局面之下,掌握了南京朝廷的东林党,却是一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模样,整日赋诗聚会,宴饮歌舞不绝,好像并非身处于乱世烽火,而是已经天下太平了一样……
——这十里秦淮上的灯红酒绿,丝竹歌舞,怕是一直要拖到兵临城下的时候,方能暂且告休吧?!
看着画舫内正在高谈阔论、满口空话的张溥、张岱、方以智等江南名流,还有正在推杯换盏行酒令的书生士子们,俞国振又一次低头叹了口气,将一小杯黄酒灌入喉咙。
——不管怎么样,这帮作死专业户的未来命运,都已经跟他这个穿越者无关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陵歌舞何时休?(三)
秦淮画舫之上,诸位江南士子谈天说地、吟诗作赋、观舞听曲……当真是好不畅快。待到不胜酒力之后,自有诸位红倌人(红倌人就是陪睡觉的,清倌人只管弹琴唱曲)将他们扶进香闺,与之云雨欢好。
而俞国振和几个穿越者,还有几个凑热闹的闲人,作为次一等的陪客,却没有这等潇洒香艳的待遇——虽然只要他们肯自掏腰包的话,应该也是能叫得到姑娘的。但问题是,今天的秦淮河上实在是“群贤荟萃”,面对那么多风流倜傥的士子们,诸位清倌人红倌人的生意异常火爆,各家青楼估计已经早已客满,普通人即使肯大把掏钱,也约不到什么名角儿……所以,待到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也很有眼色地告辞下船了。
当俞国振带队走下画舫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站在河畔石堤上向外张望,只见这暮色下的十里秦淮河,到处都是彩带轻舞,灯船如林,两岸酒幌招展,拱桥林立,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河畔的青石小街上,既有方巾儒生结伴而游,辩论经义,亦有富商大贾衣着华丽,前呼后拥;还有些官家小姐的花轿,也顺着河边徘徊,不时从里面掀开一丁点儿纱帘,露出芊芊玉手和小半张娇艳粉脸……
而在灯火倒映、水波荡漾的河面上,那一艘艘精美绝伦的画舫,更是丝竹阵阵、欢歌笑语……每一处都有无数花枝招展的姑娘,在画舫或河房的露台上轻歌曼舞,不时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真是我见犹伶……
——这就是明末的南京,冠绝江南的锦绣之地。“三山聚宝连通济,洪武朝阳定太平。”千年以来的名士荟萃,诗文风流,数百年的江南繁华,人杰地灵,半个天下积累的财富和底蕴,尽数聚于此地,又不像北京城一样,需要直面边关外寇的危险,故而造就了这座城市傲视天下的物华天宝,宛如梦幻的繁华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