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浓时她曾开玩笑,要他立誓日后再不娶妻。他沉默片刻,却笑道:“我本就不会娶妻。闫某自幼有心疾,恐活不过而立之年。”
她强撑着笑容:“闫公子又演戏,想看我的笑话。”
他吻她额头:“这回不是笑话,是真话。闫某此生只能与你共度这若许年,若我投胎得快,你我或能洛阳桥上再相逢。”
她不信命运待她如此薄情,但过往种种细节连起来,由不得她不相信。
“故而你游戏人生,放浪形骸,又加入鸾仪卫做亡命徒,原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缘故。那闫公子又……何必招惹我。”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谁招惹谁,还是一笔糊涂账。
“我忍不了。”他眼帘低垂,仗着好皮囊,说出口的都是天经地义的混账话。
“一日不见,相思焚心。闫某年纪小,定力差,还望师父……多多指教。”
(四)
他们就这样胡天胡地,竟也平安蒙混过一段日子。人质救出后,天女尼寺案的细情被鸾仪卫压下,天子安插在尼寺中的细作却也被暗中接连拔除。
闫知礼心里有她,却并未因此停下查案的步调。
直到某天,宫中人又送来密信,要她设局,将留守尼寺中的沙陀军余部悉数毒杀,尸体交由护院僧人运出城外。
天子此番下令灭除沙陀军,就是被鸾仪卫逼进了绝地,不惜弃卒保帅。
三年前,她被掳出尼寺,关在一处地牢中,面前是一只烧红的铁盆,还有一把错金短刀,那是她第一回 听说帝党的名号。一位内侍告诉她,若是答应做天子的门客,就在身上烙下忍冬花,替帝党效力,来日圣人夺回权位,必定替她报当年受贺兰氏羞辱之仇;若是不愿意,也成全她的颜面,赐错金短刀,自我了结。
她不愿死,也不愿做别人的刀,因此自行烙下了忍冬花,却立誓不为帝党杀人。她被放了出来,却被绑着丢在了南市一处伎馆,说是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但她却活着离开了南市,还回到了尼寺。从那天起,她索性以帝党自居,网罗人才,招纳门客,收集情报,甚至还设法收留了圣人自潜邸时就暗自豢养的沙陀军。
天子势力本就式微,正是用人之时,不愿轻易铲除她。待到被幽禁宫中的圣人回过神,她已羽翼渐丰,成为盘踞洛京的帝党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但今日,她决定自断后路。
放下密信,她转身进入里屋,抬手叩了叩数声壁板,木壁板应声响动,一个乌发碧眼的男子出现,朝她行礼,口称“大家”——旧时家奴对主子的称呼,也是帝党对在洛京暗桩头领的尊称。
“通知在尼寺的沙陀余部同袍们,即日出城,去长安。我已派人接应,不可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