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纵使真当自己是豫让,吾也当不起赵襄子之名。”
他缓缓将茶末倒进茶盏,注入沸水,又用茶筅将茶末冲开。
“我从前,确实想过要杀你。” 青草色的茶汤在水中散开。
“我父王无辜惨死在我眼前时,我才十二岁。要不是长兄护惜,我活不过调露二年的冬天。可后来,我长兄亦死了。”
“被流放时,我正伤寒未愈,是长兄与父王一路背着我。长安到巴州,有几千里,李太史知道么。”
他放下茶筅,安静地看着茶汤表层乳白色的茶末,如同一层残雪。
“但我现下,不仅不杀,还要请李太史为我做事。”
他将其中一盏茶捧起,递给李崔巍。
“是关于我的叔父,庐陵王。比起太后与圣人,我更不愿看到他做皇帝。李唐的江山,不应断送在庸人手中。李太史若是助我,我便助你……在圣人要杀容姑娘时,将她带走藏起来,藏到一处极安全的所在。”
李崔巍稳稳接过茶盏,听见李知容的名字时,心却慌了一瞬。
“嗣雍王所说的安全所在,可是如我所想一般。”
他之前就疑惑,先故太子李贤的子嗣们被赦赐放还东都后,都按诏令与圣人一同,被软禁在宫苑内。为何只有嗣雍王可以随意进出宫禁,还能参与太平公主的香宴。除非,他确实有瞒天过海、掩人耳目的方法。
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
“想必你亦有所耳闻。这东都的地下,有一鬼城,名丰都市。而本王的母族,恰巧在那异族都城里也是望族,名唤有苏氏。本王能在吃人的宫闱里活到现在,全仰仗这一半的狐族血统。”
(二)
李知容自从上回答应了十三娘子带酒之后,几次三番地去南市寻她,总是扑个空,不知她又去何处花天酒地。
但今日她又来了南市,却是有要事,来找她对证。
而好巧不巧,今日她远远就在酒家望见了那条碧色罗裙,正埋首在坛坛罐罐里,边喝边哭,路人见了都绕道走。
她上前拍拍她脸:“十三,醒醒,出了什么事,你怎这幅模样?”
她见了李知容,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乔公子不要我了,他一去陇西,我便再也见不着他了,呜呜呜呜。”
李知容:“哪个乔公子。是先前借了你酒钱不还的那个,还是想纳你做第五房小妾的那个?”
十三斩钉截铁地摇头:“都不是,是我的如意郎君,右补阙乔知之!”
李知容已经不想再数这是她的第几个如意郎君,只想转移话题:
“十三,趁你还没醉死,快与我交待,你先前与我说的那个表兄颇黎,现在在何处?”
听见颇黎这两个字,十三的酒醒了一半:
“颇……颇黎,你没见着他么?啊,对了,我忘了,忘了介绍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