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封条压住的井口终于破土而出,黎青抱着那保险文件,肩膀剧烈颤抖,眼泪汹涌无声地往下落。

一滴一滴落在尚阳手上。

烫得发疼。

这是黎青自那一个早晨来的第一场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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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是黎母两年前给自己买的。投保数额很高,只要黎母去世,黎青将会获得十万的赔偿。

这笔钱足够黎青读到大学毕业。

至于钱……

“她从药钱里面省下来的。”黎青木然道,“我之前就发现过几次她的抗癌药的数目对不上。我当时以为她不想治了,还和她发了一顿脾气……”

“没想到……”

为了唯一儿子的未来,黎母做了她能做的所有。

天已经黑下来,房间却没开灯。天光昏暗,少了“寿比南山”的游动水声,屋子里安宁得窒息,空气稀薄令人胸腔发闷。

黎青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靠着尚阳说着话:“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妈妈吧?”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很会做家务,脾气很好。爸爸在的时候,爸爸主要负责赚钱,她就在家里做点小吃卖,照顾我。”

“后来家里为了救爸爸,欠了很多钱。妈妈就开了个早点摊,每天起早贪黑赚钱,很辛苦但日子也还有盼头。”

“那件事后……”

黎青顿了顿。

尚阳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那件事后,我被判了过失杀人,因为年纪从轻处理,判了一年半。减刑一年就出来了。”

“刚出来时,我刚十五岁,正处在最叛逆的年纪。周围人的目光让我愤怒又倔强,沾染着从里面的人身上染得一些恶习,我变得满身戾气愤世嫉俗。”

——既然你们觉得我是个杀人的疯子混蛋,那我混给你们看好了。

“那一年里,我不上课,成天跟着一群社会人士晃荡,酗酒抽烟打架勒索,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社会渣滓。你在程城诚哪儿听过我的名声了吧?什么打架特别凶,在上溪这片儿疯得很,都是那段时间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正在等把我带熟,然后让我去偷东西和贩du。”

黎青声音木然,仿佛隔了数年晦涩灰暗的时空,宣判着一个陌生人的人生。

“差一点,我就又进去了。”

尚阳紧紧抓住了黎青的手臂,心里是洪水袭城海浪滔天的发苦发涩。他忽的想起了那日他表白后,黎青曾在教室里的怒吼。

“可是尚阳,我们不一样。”

“我经历过世间最残忍的罪行,那是一种能在午夜梦回时让人窒息的噩梦。”

“我……不想你未来某一天回想旧日时,说在十八岁那年,最错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错的人,浪费了我人生最宝贵的五年,你懂吗?”

他总觉得黎青隐忍晦涩。

可一个十五岁就颠簸沾染了社会底层所有泥泞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再如同龄人般阳光坦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