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族长提前开启护山结界,否则他们半个村庄就消失了。
沈七面色严肃:“你们打算怎么办?”
噬灵族长沉默片刻,忽然对着她们下拜:“我先去和他们谈一谈……请二位,替我们守护天地龙芽。”
初霁一顿:“为何是我们?”
噬灵族长深深看着她,语气恳切急迫:“请您帮帮我们!”
初霁愣了愣,自然同意帮忙,但她深知廖如晦那群人是什么样,族长谈判邯城世家,不一定能撤敌。
族长喊来一个瘦高男人,带初霁二人去见神树。
初霁认得此人,还记得格外清楚——是那位望妻石前哨,名叫成澄。
她卖铁板豆腐时,成澄从未光顾过,一直站在高台上,等他消失十几年的妻子。
穿过幽深而漫长的隧道,霍然开朗。此地八面皆山,围成一个正圆形,中心生出一颗参天大树,一侧树叶稀稀拉拉,另一侧则被火烧过,焦黑枯萎。
空气中浮动着暗沉的金色,成澄跪下叩拜,
初霁在树下看到了另一个熟人——头顶小花花的成漪。她孤零零坐在树旁,仰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
成澄喊她:“成漪,乖,先离开这里,去找族长。”
成漪抬起头,望了一眼初霁,头顶小花慢慢垂下,随即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言不发,缓缓往外走。
初霁当即旋开一扇矩形大花窗,沈七拉起一层模糊的结界,笼罩神树。
“她怎么了?”初霁敏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成澄哑声道:“她哥哥……化归神树了。”
初霁睁大眼:“你说成游?”
就是那个说她有骨气不必解剑的年轻人?
成澄闭了闭眼:“前两天夜里,邯城沈家的大公子带人来偷袭,成游正好撞见,就被……俘虏了。那些混蛋,一直折磨他,问他如何开启结界。成游誓死不开口,他担心这群混蛋对他用搜魂术,泄露族中秘密,就……当即自毁伴生灵植。”
噬灵族人与伴生灵植同生同死,成游一死,神树立刻有感应。
因此,噬灵族长才能得知邯城修士来袭,及时开启护山结界。
周遭陷入沉默,沈七不言,初霁抬起头,成漪的背影远远的,小小的。
有一种冲动在心中生长发芽,初霁抿了抿唇,打开文档,输入新计划:
“帮助噬灵族击退邯城修士。”
这个计划与公司建设,祁镇发展,都无关系。但word文档没有显示不正确,就证明它符合升级条件。
初霁仰头问沈七:“你能打探到沈家大公子的消息吗?”
沈七颔首:“给我一点时间。沈家虽然是我家,但也不是我家。”
初霁蹙眉:“什么意思?”
什么叫是家又不是家。
沈七声音散漫,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告诉你也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六岁那年,才被沈家认回来。”
初霁撑起下巴:“在这之前呢?”
沈七不再说话了。她提起长剑,搭上初霁的肩:“带我走。”
“回邯城?”
“是。”
初霁通知成澄,她很快回来,便拉住沈七。
蓝线灼热一道划出,她们奔向邯城。
落地在沈七宅院,返回之前,初霁抿唇忽问:“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沈七顿住脚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初霁挑眉:“那你不给我解释一下?”
沈七回身,轻轻撩起幕蓠一角,初霁得以看见她真容。
她肤如冷玉,唇不点而红,轻启道:“我只是需要天地龙芽的枝干续命而已。”
初霁抬眼反问:“沈大公子得到天地龙芽,岂不是对你更有利?”
沈七:“你就当我嫉妒沈大公子,看不得他好。”
初霁轻嗤:“你骗人。”
沈七微微一笑,放下幕蓠,重新变回那个遗世独立,难以接近的沈家七小姐。
她们就此分别,一个去沈家大宅,一个回东邯北麓。
东邯山,噬灵山谷。噬灵族人堵死暗河,邯城世家修士聚集在高山下,湖泊前,八个心动期修士结成一个大阵,灵气凝成巨石,接二连三砸向山体。
高山承受不住猛烈的攻击,不断晃动,摇摇欲坠。
终于,一声巨响,它一半齐齐塌下来,露出赤-裸-裸的岩石和泥土。另一半于结界之内,还颤巍巍耸立。
沈大公子坐在灵狐皮靠椅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他撩起眼皮:“继续砸,不要停。”
他身后还站着数百人,有道仆,有练气期,更有心动期和筑基期,皆面露期待。
阵是八方破地龙阵,乃常家老祖常书航所创,威力巨大。
现在结界已经出现裂缝,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碎了。
还不投降吗?
而另一侧,十二个噬灵族人紧咬牙关,脖颈上巫纹跳动,双手放在结界之上,以抵抗接憧而至的冲击。一个噬灵族人灵力耗尽,浑身渗出鲜血。她倒下了,后面的族人即刻补上。
等待填补空缺的每个人,都面临着必然重伤,或者重伤至死的命运,但他们双目直视前方,唤出伴生植物,没有一人退缩。
老年和弱小的族人也绝不拖后腿,他们带走伤员照顾,却在病床前认出自己昏迷不醒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儿女。
病床渐渐耗尽了,紧接着,纱布也告罄。煎药的炉火水汽冲天,一个灵植是蒲公英的少年抹着眼泪,却在他外公面前扭过头去,说自己只是熏了眼睛。
“没事的。”他喃喃道,“娘亲会好起来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结界内部的一半高山,忽然崩裂一角。
沈家大公子扬手:“停。”
大阵熄灭,沈家大公子脱下白狐裘披风,提起折扇,腾身至半空。
结界中有一道黄草色身影冲出,噬灵族长双唇紧抿,更加深了两道法令纹,
沈大公子语带轻佻:“族长,只要你交出天地龙芽,一切都好说。但若你执迷不悟……我还没尝过噬灵族姑娘是什么滋味儿。”
噬灵族长目眦欲裂,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放屁!”
沈大公子哈哈大笑:“这么说你就急了?放心,也不是谁都能进我的院子,等我轰开这结界,最多送你们去种灵田。在北麓种也是种,在邯城种也是种。有何区别呢?”
噬灵族长气得头皮发麻,数十根松针尽数挥出!
沈大公子哗然开扇,折手一旋,松针叮叮当当全部弹飞。
他微笑道:“结界破碎前,您慢慢思考。”
说完,抽身离去。
但出乎沈大公子预料的是,噬灵族支撑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久。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将大黑,结界还是没有攻破。
夜色渐深,沈大公子心中不太舒服,出师未捷。但想来噬灵族如今必是强弩之末,他也释然了。
“都回去吧,留十人守卫,我们明日再来。”他扬手道。
沈大公子没有猜错,此刻的噬灵族结界内,到处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一夜间,族长头发白了一半。她面对昏暗的烛火,默默不言。
“族长。”帐外有人传唤。
“进来罢。”她想也没想就道。
帐帘掀起,进来的却不是哪个长老,而是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裹在寒冷的夜风中。
噬灵族长双眼微眯,怔怔道:“初霁?”
初霁笑了笑:“是我。”
噬灵族长垂下眼,不知在犹豫什么。
初霁单刀直入:“明日一早沈家会继续强攻,族长有什么想法吗?”
噬灵族长淡淡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想法。神树绝不可能成为哪个修士藏宝柜中的法器,我们噬灵族每一个人,宁愿与神树一同自焚,也绝不任人奴役。”
初霁不感到意外,噬灵族多年封闭,骨子里对族群归属感极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不赞同类似的人生理念,但她挺欣赏他们的勇气。
“其实,倒也不必如此。”初霁说,“我好像有个办法,就看族长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噬灵族长眉头蹙起,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尽管预言中,有个叛徒会身负长剑,拯救神树,但事到临头,他们的第一反应,任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抵御外敌。
“你有什么办法?”族长说。
初霁微笑,摊开手中地图。
地图是沈七刚刚搞来的,上面标注沈家大公子和剩下几个邯城世家的驻点——皆在东邯南麓,离北麓有一定距离。
初霁指着舆图:“一直守卫,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胜利。我们主动出击,带人偷袭。”
噬灵族长一开始还心存希望,听到最后,脸都垮了下来。
她苦笑道:“你说得简单,我们怎么带人去?结界开启,我们出都出不去……”
说到一半,她猛然意识到,初霁是怎么进来的?
初霁笑得略显羞涩,轻声:“超链接罢辽。”
噬灵族长看着她,眼中越来越亮,好像确定了什么。
她重重下了决心:“好。”
寒夜渐深,南麓山谷格外寒冷,赵家营地里,心动期和筑基期修士们聚在一起喝酒,“等结界破碎,我们一起冲东边灵田,沈家大公子说了,大家抢多抢少,各家各凭本事。”
一个练气期修士问:“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你在想什么。”赵六伯放下酒杯,“他们可是魔修,是魔修啊!能随时变成植物,他们已经不算人了。”
练气修士打了个寒战,能变成植物的人,那是什么怪物。
夜已深,修士纷纷缩进帐篷修炼,没注意到树林枝丫间,一个个跃动的黄草色身影。黑夜是最好的障布,同样的事情在赵家驻点发生,在其他小世家驻点发生。廖如晦抬起头,望着天边明月,今夜的月光竟泛着淡淡的蓝,他身后,一株大树枝叶轻轻摇晃。
森林隐藏着一切。
沈家大公子的金顶帐被五个白色小帐包围,他坐在桌案前,丁香夫人为他斟酒,没人敢置喙他出门讨伐还带五房小妾。
其中便有越澜。
他已经不大记得越家女是谁了,但丁香夫人说想带她,他就允了。
沈家大公子长手一伸,将丁香夫人揽入怀里,端起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郎君,明日还要打仗,莫要喝太多了。”丁香夫人按住酒杯。
“你在担心我?”沈大公子笑道,“放心,明日很快便能结束。到时候带你去噬灵族里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
丁香夫人安安静静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值得她喜欢。沈大公子就是迷恋她永远置身事外的态度,他一把抱起她去榻上。
沙漏无声,万物归于沉寂,子时来临那一刻,两队噬灵族修士忽然从林中冲出!
他们脖颈上巫纹跳动,眼中含复仇的火焰。寒光乍现,钢叉铮铮,射穿一个世家守卫的心脏。
几个世家的营地应声响起惊呼,“有敌来袭!”练气期修士们冲出大帐,催动阵法,心动期修士从烂醉中醒来,抽出法器应战。
可面前空空如也,魔修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哪儿来的应战?
林潮涌动,噬灵族长载着初霁,飞跃南麓层云。
她们向下望去,漆黑的大地上,忽然亮起两点火光——赵家和其余小世家的驻点,陆续起火了。
邯城修士惊愕不已,魔修还敢出结界里偷袭?又如何知道了他们的驻地?练气期修士忙着救火,几个小世家纷纷派出传讯人,前往沈家驻地求援,半路上却撞见赵家来人。
“你们也被偷袭了?!”几人面面相觑。
沈家大公子被帐外来报吵得额头剧痛,他起身离开丁香夫人,披着锦袍向外走去:“到底怎么了?”
听闻几家同时被偷袭,他冷冷道:“不就是死了两个练气期?连面都不敢露的魔修,你们怕什么?”
世家修士们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他们根本没料到魔修还有余力偷袭,才一惊一乍,慌忙来报。
“他们是什么修为?”沈家大公子撩起衣摆,懒懒坐在靠椅上,丁香夫人身披纱衣,出来为他斟茶。
“回大公子,一个心动期,三个练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