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归只平静看着她:“柔则,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随随便便轻易用你的出身去嘲讽别人,别人远有你值得敬佩和比不上的地方,若有下次,你就不用再来读书了。”
“不读就不读,我稀罕呆在这里吗!”
柔则跺了两下脚,暴脾气地冲了出去,她的贴身丫鬟立马拿着大氅跟上,生怕她受一点风寒。
而后是满室的寂静。
随着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稍稍漏进来的寒风吹的众人俱是一激灵,晏久初被刺激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抬头看了眼付云归。
“多谢世子相救。”她有规有矩地点头致意,暗地里的手腕轻轻挣了挣,想要叫他别再拉着自己。
付云归却没放手,只简单解释道:“今早刚从居正殿里出来,无意中路过这里,就上来看了看,没想到会碰到这些,你别见怪。”
不见怪,你把我手放了,我就不见怪了。
晏久初无语地看了看被他握着的手腕,无声地在提醒他。
他却视若无睹,拉着她去外间的矮桌前坐下。
暖炉边还围着的几个郡主县主不管跟柔则郡主是不是一伙的,此时见到付云归的态度,也都不敢再造次了。
他明显在护着晏久初,甚至还毫不避讳地牵着她的手,他是打量着这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敢开口跟外人胡说。
事实还真是没有。
大渊的王爷分三种,一种有封地有实权的,可掌食邑、兵马和政权;一种有封地无实权的,只领食邑;还有一种无封地无实权的,集中养在京里,好吃好喝的供着。
临安王,西南王和从前被削藩的云南王,便是仅有的三个最高一等的既有封地又有实权的存在,所以付云归只要站在这里,便没有人愿意冒险去得罪这位未来的临安王。
可是晏久初愿意。
“我正好无事,外头又冷,阿九便让我在这里听听课蹭蹭暖炉吧。”付云归给自己找着借口,跟她一起盘腿坐下。
晏久初无奈,缩了缩身子,“那你倒是去把大氅挂到后头去,一身寒气冷死我了。”
而且,去挂大氅就可以放开她的手了。
晏久初主意打的很好,却只听付云归喊了一声“浮石”,单手解了自己的玄色大氅,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闻声快步过来的小厮。
许久不见这对主仆,居然还是这么讨人厌,晏久初不乐意了,别扭地甩了甩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放手。”
“嗯。”付云归终于听话放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她收回手,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蠢出生天的话。
过年了,可不是该回来了嘛。
为了掩盖自己的愚蠢,晏久初只能在他回答之前又问:“你是何时回来的?”
付云归老实答:“昨日夜里。”
“那你这回要呆多久?”
“阿九是在关心我?”付云归侧过头,刚浸过风霜的眼眸含了浅笑看着她。
晏久初正襟危坐,保持距离,“正常寒暄。”
付云归点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回答道:“一个月吧。”
“这么久啊。”晏久初这般脱口而出。
语毕,二者双方都愣了愣。
付云归眼睫明显低垂下去不少。
晏久初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合时宜了,急忙又补救道:“我是说,去临安这么久,才回来呆这么点日子啊。”
“嗯。”付云归若无其事地应着,再抬眼的时候,自觉去取过她铺在桌上的,昨日练过的字张,看了几张,道:“有长进多了,最近几个月倒还真没荒废时间。”
“那是当然,我可是做什么都能做好的。”晏久初洋洋自得,颇有几分小骄傲,也不急着从他手里拿回字张,而是就着他看的功夫,道,“你再仔细帮我看看,除了力道之外,还有哪里是不对的,我最近感觉又遇上了瓶颈,今早齐学究倒是给了我几份曹先生的字帖,我到时候再回去比对临摹下。”
“你知道曹先生跟我什么关系?”
“他是你老师啊。”
“阿九是怎么知道曹公是我老师的?”
付云归想,他似乎没跟晏久初说过这件事。
“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晏久初奇怪,旋即想起这是自己在原书上看到的来着,付云归好像的确没有给她说过这事。
“齐学究看过我的字,说我的字跟他一位老朋友很像,就是那位曹澜老先生,然后你不是自己也说过,你的老师并没有第二个学生吗?那我自然便猜的到,那位曹澜老先生便是你的老师喽。”
她这补丁打的倒是还行,付云归点点头,“阿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你少打趣我了,快帮我看看这字。”
后头几人见到这两人的相处,心下皆是震了一震,但无一人敢出声,只是皆悄无声息地各自坐回到位子上,又悄无声息地不时回头瞥一眼,看看这两人的相处。
所有一切都是刚刚好,两人间的氛围步调尽数一致,好似将所有外人都隔开了一样。那位临安王世子在耐心地给晏久初纠正写字的方法,一点一点教地认真细致,晏久初偶尔会点点头,偶尔又皱起眉,遇到一时掌握不了的,甚至还会冲他发小脾气。
发脾气的时候,总有人背地里为她捏一把汗。
可是他愿意包容她,见她发脾气也不生气,只是一遍遍再给她讲解,圈写,甚至最后,还握上了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
这真的只是在教写字吗?
所有人都在怀疑。
就连学究原本说好了,一会儿就开始讲课的,如今却也半眯了眼睛,享受地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这边,半点没有要开始的打算。
直到英国公府的康淑县主上前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咳嗽了两声,叫屋里仅剩的几个学生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开始认真学习听课。
晏久初上课,付云归就陪坐着,也跟着听了一堂课。
在宫里的午饭都是宫人们统一送到望月台来的,望月台有专门供这群贵女们吃饭的地方。
晏久初坐在凳上,打开自己那个食盒,将菜肴和饭都端了出来,整理好之后看了看付云归,难为情道:“好像他们没给你送吃的?”
后者眼巴巴地瞧着她的饭菜,“嗯。”
“那你就忍一忍吧,这也只够我一个人吃。”晏久初只是礼貌地问一句,并不打算跟他分享自己的午饭。
“我昨日夜半才到京城。”付云归不知缘何开始说起了他的旅途,“在家里没歇多久,今早天不亮就进宫了。”
晏久初睁着圆咕噜眼,“所以呢?”
“所以,一直忙着,都没好好吃东西。”
他说的的确可怜,那张俊脸几月不见,瞧着似乎也是真的清减了一些,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凌厉杀伐,少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