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法官这一年来像是变了个人,杀伐决断,前几天我听说他审理案子时,有一个男人拿无辜的女儿在法庭里威胁妻子,白法官看不下去,不管其他人的看法,当即休庭,亲自带那孩子出去赏花了,还给她买了一袋棒棒糖。”
王倩也沉声道:“去年春天长春路结案后,师兄就被授予了一等功,白明也从槐安法院乔迁到市中级人民法院,但他是个审判员,手上有那么多案子要处理,忙得焦头烂额,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有时间就往家里跑,哪怕中午只休息一个小时,他也要赶回去照顾师兄,每天坚持喂饭,换洗尿布,甚至好几夜都不睡觉,我上次还说让他找个家政,可他就是不听,总认为别人没有自己照顾得周到,他已经连续这样一年,中间还病倒了好几次,就算累垮了,他还是要从床上爬起来照顾,日复一日,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提到白明,林江最为心疼,别人所说的终归是听来的,只有他是亲眼所见,周围的人都说白明没有了以前的阳光开朗,总是气色不佳,话也不多,经常自言自语,不太正常,这些评价着实刺耳,林江从不告诉白明,他有时候很想反驳,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他那爱笑的好友上一次发笑是在什么时候,于是只能把话默默吞咽下去。
杨忠依旧和颜悦色,坦言道:“不过白明这孩子照顾得确实无微不至,按道理说,植物人躺得久了,血液堆积会产生褥疮,身上还会有味道,但我去看陆吾的时候,他的身体干干净净,一点红肿也没有,屋子里也没有气味儿,就连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我一问才知道,白明每半个小时就要给他翻翻身体,经常坐床边帮他按摩四肢,两天擦一次身子,一月理一次头发,日日如此,完全看不出来躺了一整年。”
“明明现在什么都会,就连他不感兴趣的篮球,现在也快成了半个专家,他时不时就打开电视,放陆吾爱看的篮球比赛,陪着他一起看,边看边解说……”
林江声音很闷,情绪随着话语一并翻涌,他不喜欢这种低沉的氛围,强笑着多调侃了一句,“就是他做的饭还是很难吃,这一点他怎么也学不会。”
杨忠轻轻一笑,眼里泛出了泪花。
“说实话,我好几次都想劝他算了,并不是我不疼陆吾,陆吾是我的亲徒弟,我又怎么愿意放弃治疗,只是苏醒的概率小之又小,而白明又太过辛苦,我和你们何芳教授偶尔会去替他几天,我们看他忙前忙后,一边打电话陈述卷宗,一边还要给陆吾喂饭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还是个年轻的孩子,要是陆吾一直都醒不来,他总不能把一生都给搭上。
“后来我就劝他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早点放手,对陆吾、对他自己来说都是一种解脱,这样没有精神的苟活,还不如痛快地撒手,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不仅照顾不好陆吾,就连自己也要累垮。
可他对陆吾的感情太深,说什么也不听,他说只要医生没有判定死亡,他就不会放弃,他还告诉我,要是陆吾在这躺一辈子,他就要守一辈子。
“我早就在江州南边的墓园里买好了一块地方,陆吾的父母就葬在了那里,我本来是给自己用的,看来陆吾比我更需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在咱们公安很常见,市局也做了二手准备,只要白明点一下脑袋,陆吾的遗体就会被放入其中,盖上国旗,有尊严地离开我们,他也会像他父亲一样,被追封为英烈,让世人缅怀铭记,英雄虽逝,警魂永存。”
众人一时语塞,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江正色道:“劝或不劝,最终结果还是要看明明的决定,我们不要总是干涉他,他要是坚决不同意,我们也应该站在他这一边,帮他减轻一些负担,现在正是他脆弱的时候,要是我们继续反对,只会让他更加难过。”
另外三人纷纷点头,以示同意。
话音刚落,一旁的花田里传来阵阵惊叹,不少游客闻香而来,驻足于五百朵山茶花前,在快门的咔嚓声中展露笑意,春风吹来,花香袭人。
这阵势吸引了杨忠的目光,他慢慢开口,嘱托了退休前的最后一件事,“我听说这些山茶花,当初是陆吾种给白明的,结果无心插柳,倒让这里成了景点,这是属于市局独一无二的宝贝,你们可得保护好才行。”
周良应道:“杨队放心,等我正式上任后,会让人把这些花好好料理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