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午已经吃过罐头了哦,你妈不许你吃两个。”舒悦窈杏眼圆睁,认真的跟猫咪对话。
布偶猫蓝宝石似得眼睛里映着她的面容,舒悦窈心忽然一软,反手轻敲桌子,并不指名道姓的命令道,“进去拿个罐头或者拿袋小鱼干过来。”
闻落行低声应,“好。”
掌心被毛茸茸的质感填满,瞬间治愈了许多,舒悦窈眯起眼睛和猫猫头对视,“你好可爱哦。”
布偶猫乖巧的,“喵喵喵~”
闻落行罐头跟小鱼干都拿了,他是先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推着,挪给舒悦窈的。
他的手也实在好看的过分,骨节分明,冷白瘦长,左手腕骨上有一颗黑痣。
舒悦窈视线很正常的看到闻落行的手,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浅浅的戒痕,大概是怕冒犯到自己,所以提前摘掉了。
分开时好像还没有入夏,现在已经到了秋天,戒指戴的很久,哪怕摘掉也留着痕迹。
留着痕迹的只有闻落行一个人,从前那枚只有舒悦窈戴的钻戒,戴了足四年,可她很少出门,防晒比谁都精致,左手依然肤色均匀。
对比起来,竟图有几分无用的唏嘘。
舒悦窈拿了小鱼干喂给猫咪,忽觉得自己也饿了,又淡声说,“你去给我拿块蛋糕吧。”
闻落行颔首,“你想要哪一种。”
“自己猜。”舒悦窈忙着逗猫,没好气道。
闻落行并不追问,真就去自己拿了,serene是应谨言的甜品店,店里没有固定的招牌蛋糕,每天有什么、开不开店,都随应谨言自己的心情,不图赚钱,就图个乐子。
“你拿这个红丝绒乳酪给窈窈吧。”应谨言托腮,把注意力从消消乐上分过来,阻止了店员给闻落行拿核桃布朗尼,“她现在比较喜欢吃这个。”
闻落行稍有迟疑,但还是道了谢,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回到二楼伞下,舒悦窈皱着眉问,“谁让你拿红丝绒了?你今天才知道我不喜欢吃红丝绒啊?”
她其实单纯算针对,应谨言在店里,闻落行也不是个傻子。
无非是应谨言看不惯好友受委屈,在小事上鸣不平而已。
“对不起,是我自己算错了。”闻落行认真的道歉,“我再去重拿。”
舒悦窈摇头回绝,挑衅说,“你也别下去拿了,店里蛋糕不多,还得留着做生意,你去街角那家店给我买吧,你看着买就行。”
闻落行神色温柔,那张英俊的脸上窥不出丝毫的恼怒。
他撑着伞,往复在暴雨里,为心上人去买蛋糕,甘之若饴。
舒悦窈其实并不是很想吃蛋糕的,她在这儿坐了大半个下午,甜品额早耗尽,就是特别想折腾闻落行而已。
已知闻落行很惨,可自己的14岁也惨得不行,闻越蕴是他亲妹妹,在自己这儿也跟亲妹妹没差别,都是一夜之间没了妹妹。
比惨就没什么意义,惨得那叫一个相得益彰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坐在闻落行对面,听他娓娓道来一段过往,可当闻落行真坐下了,气先涌上来了。
舒悦窈自诩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却很难控制对闻落行发作,她知道暴雨天折腾人很不对,显得人品糟糕,性子低劣。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去的数年里,闻落行坚持保有他的占有欲、偏执欲和不可一世,自己始终娇纵蔫坏,让桃子给自己画了纹身,骗他心疼半天才笑嘻嘻的说是假的。
彼此的坏脾气与劣根性不是早就见证了个完全吗?
不能忍可以别再回来,不听就是了。
闻落行再上楼的时候拎了三盒蛋糕,从店里借了托盘,摆出来都是舒悦窈最喜欢的口味。
她扫着精致的切角糕点,气褪了八分,甚至懒得起来撑伞去把蛋糕倒掉了。
舒悦窈食指挠着猫咪下巴,人靠在软椅里,清甜问,“我昨天上午在沐城见到了蕴蕴,她现在叫钟浅夕,我们聊过天,她说了一部分她的经历,现在我想听你视角的。”
闻落行正襟危坐,锋利的凤眼里满载温柔颜色,他的视线像是细密的网,绕在舒悦窈的周身,音色沉磁,“要我进去给你拿个毛毯吗?”
“……”舒悦窈愣了下,随即觉得是有几分冷,她扬手指向闻落行搭在椅背后的外套,问道,“我是不配披你外套了?”
“不是。”闻落行冲口而出,又温和的解释道,“我是怕你介意是我的外套。”
舒悦窈耸肩,“那我倒也不至于祸及物品,毕竟。”
她顿了下,无可奈何的笑笑,“我跟江烬在住院的时候,你也没少送汤过来对吧?”
闻落行也笑了下,自嘲讲,“喝出来了啊?”
舒悦窈回,“我只是翻车软组织挫伤,又不是失去味觉了。”
“这样。”闻落行歉声说,“对不起,叨扰到你们了。”
他把自己的外套抖开,双手递过去。
外套厚实,挡风正好,舒悦窈把它盖在腿上,瞬间暖了起来,昨晚没睡好,下午也没午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答,“就还行吧,毕竟汤熬得还行。”
她揉着脸清醒,人终于严肃起来,语气冷硬,“我自己猜了很多,已经不想再花心思猜测,希望你能够看在我们年少青梅竹马的份上,完完本本的说给我听,可以吗?”
闻落行喉结滚动,艰涩答,“可以。”
雨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砸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的响,溅在地表后,水雾腾起。
闻落行朝后用力仰头,像是在做什么心里准备般。
半分钟后,他终于调整好心态,平视舒悦窈,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闷声开嗓,先是征求了意见,“我要从头开始说吗?故事似乎有些长,你晚上有事吗?”
闻落行问得谦卑。
舒悦窈答得爽朗,“你就从头讲起,我有的是时间,听到多晚都可以,反正江烬会来接我的。”
“那倒也是,是我多心了,抱歉。”闻落行苦笑,喉结滚了滚。
又酝酿了半晌,他终于沉声开始讲述一段尘封的旧年岁。
“蕴蕴小时候看你弹琴,所以说自己想学钢琴,于是自然而然的家里给她安排了跟你一样的钢琴老师,哈里森,她跟你差不多,三四岁坐琴凳能够到琴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最开始的几年,她每次钢琴课,逢阿姨都陪着她一起上,蕴蕴学得很好很快,和你同样是天赋流选手。”
逢阿姨是闻宅从前的保姆阿姨,舒悦窈年幼时候多得她照顾,她很清楚的记得,逢阿姨是因为“偷窃”被辞退的,她那时非常伤心,奈何无能为力。
所以十九岁搬进月昇公馆,见到逢阿姨后,很诧异如闻落行这种人居然会动恻隐之心。
闻落行的音色沉哑,和着雨声,不轻不重,刚好是能听清明的音量。
“实际上逢阿姨根本没有偷窃,她被辞退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逢阿姨主动为我背了锅,她从来都没有犯错。后来我们家换了一个阿姨,你也认识,张阿姨,重金之下必有好保姆,张阿姨工作能力也挺好的,她是逢阿姨的同乡,大概是逢阿姨嘱托过,所以每次蕴蕴钢琴课,她也都陪着一起上。”
“2005年,我父母车祸后因故离婚,蕴蕴跟母亲,我跟父亲,两方都搬离了相爱时所居住的景山别墅。张阿姨在同年因为家人病急,连夜请辞回了故乡照料,她没来得及跟我母亲新找的保姆交接好,此后母亲家中的保姆不再跟着蕴蕴上钢琴课。”
“第二年蕴蕴跑来跟我母亲讲,说哈里森骚扰她,是没动手的那种骚扰。我母亲是有放在心的,她第一时间跟我父亲进行了沟通。但因为哈里森是名满乐坛的钢琴家,虽然非常相信自家孩子,可直接冒昧的去问候,也是很失礼的事情,对别人的名誉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布偶猫吃饱,又眯起眼睛睡着了。
舒悦窈放在腿上的手攥紧披着的外套,用力过度到骨节泛着青白。
“为了确认这件事情,我母亲特地在琴房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并时刻关注琴房里的动向。她观察了足足三个月、三十节钢琴课,六十个小时,都没有发现哈里森对蕴蕴有除开授课外的任何行径,所以我母亲主观上得出结论,误以为是蕴蕴随着年龄增长,学业增多,不想再继续学习钢琴,所以编造出了这样的谎话,要求她有需求就提出,做诚实的小朋友。”
“蕴蕴其实明里暗里的求救过,她曾经许多次问我,说觉得她的钢琴老师哈里森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惜那时候我太年少,没能弄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她在撒娇。”闻落行的眸里黯然无光。
舒悦窈长叹一口气,“是我有问题,她也问过我,我没有当回事,反而跟她说,哈里森是个很好的钢琴老师,我一起掐断了她求救的路。”
“与你无关。”闻落行断然否定,“是我们做得不够好,而哈里森隐藏的足够深,他有极高的反侦查能力,不知道为什么发觉了那间房间里装了监控。”
“当年这件事其实翻过篇了,因为蕴蕴后来没有再提过,她继续学按部就班的练习钢琴,很开心的跟你一起演出、编曲、拿奖,我母亲依然会时不时的观看监控,但都显示都相安无事,监控下的哈里森温文尔雅,举止得当。”
“07年4月30日晚上,我母亲临时决定要带我跟蕴蕴同去滨城明月湾度过黄金周,我答应了,答应了半小时后,你给我发消息,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闻落行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深邃的眼眸像是平静的湖泊,他冷静的叙述着,“我在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你,根本没办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所以我选择放我母亲跟妹妹一天鸽子,我说等我2号在飞去滨城陪她们度假。”
舒悦窈垂着眼去看浑浊的咖啡杯,杯中涟漪圈圈荡开,映不出任何影子。
闻落行正在一件一件的证实她的猜测。
“蕴蕴大概跟你说了些她记得的东西对吧?我母亲不会水,所以就在岸边看着她带游泳圈游泳,当时岸边有人突发心脏病,我母亲去帮忙急救,慌乱之中看到跟蕴蕴穿了同款泳衣的女孩子,以为她已经上岸了,顾着救人,再回头,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天我知道你要跟我表白,也是准备接受的。可我在你去卫生间的时间里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蕴蕴失踪了,我没有刻意挂断你的电话,只是我离开的匆忙,一直在跟母亲通话,知道你打来,却也实在无暇去切到你的通话。我乘车赶往机场,与我父亲一起乘私人飞机飞滨城,那一年的航空还做不到可以开通讯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