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周二公子十分警惕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沈清烟老实巴交的回他,“课艺快到了,我就是想来瞧瞧同窗们都读的什么书。”
周二公子连忙把桌上的书收进柜子里,很是防备道,“没看什么书,左不过是一些诗词歌赋,我读着玩的。”
沈清烟往他脸上打量,他刚刚读的她都听见了,根本不是诗词歌赋,怎的还骗起人来,她犯起嘀咕,把她当贼防,他在学堂里又不是拔尖儿的,她就是想偷学也没可能学他的,她还有顾明渊这个先生呢。
她奥了声,不打算跟他交朋友,转身催扫墨道,“扫墨小哥,咱们快回去吧,我要赶紧温书!”
扫墨听着直笑,照话带她回静水居。
沈清烟还一路小跑,唯恐浪费了时辰。
这边学舍,荀琮靠在门上冷眼看着她远去,春宫图查明了真相,她即已清白就该回学舍,可她还是住在小公爷的院子里,小公爷是她的先生,她却恬不知耻的跟自己先生不清不楚。
当真是贱人!
——
沈清烟回了静水居后,就一头钻进顾明渊的书房,埋头苦读。
晌午时,雪茗想进去给她换些茶水,都被她赶出门了,直说时间不多了,不要打搅她。
就是午膳她也只匆匆对付一点就抱着书继续看了,倒叫雪茗都惊讶了,这属实不像她,要换作以前,每日里在吃喝上最重视,要吃好的,还要玩个尽兴,再睡个午觉,一天就过去了。
如今看,她真有上进的念头。
这天傍晚,顾明渊回来,扫墨近前跟他汇报了白日里发生的事,顾明渊撩起眼,须臾又落下,让他附耳过来,低声知会了些东西,便叫他下去了。
顾明渊没有去书房打扰沈清烟。
沈清烟也没功夫跑屋里缠着顾明渊,她背书背的昏天暗地,入夜后更受折磨,混着困意还强打精神。
雪茗搁窗边看了会儿,不禁摇头,回屋抱了床毯子给她盖身上,待上门出来,正好见扫墨和庆俞冲她招手。
沈清烟惯常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如今乍一勤奋,颇有些昏头搭脑,只她心里还攒着股劲,荀琮他们都那么认真,她定不能落下了,顾明渊还不知道她想当太子伴读,要是发现她有自己的小想法,还瞒着他,保不准就要发脾气。
她想的很好,如果这次课艺后她落选,还有顾明渊是退路,如果她侥幸被太子殿下选中,就算顾明渊生气,她也能飞黄腾达了!到那时她是贵人了,以后就不用害怕被父亲抛弃,顾明渊也一定不会再对她爱搭不理,以后她要跟顾明渊平起平坐。
光这般想!她就干劲十足!这些书是顾明渊挑选出来的,只要她读下去,说不准就有希望!
恰时从窗户外边儿飘进来一股肉香,沈清烟晚间草草用了碗饭,顾不上吃没吃饱,这时候闻见肉香,立时肚子就饿了。
她挑开窗,往外一看,竟见扫墨几人坐在廊下,不知哪儿搬来了火炉,围坐在一起烤鹿肉,还怕让她听见,小声的说着闲话。
“这鹿肉是底下庄子上的猎户抓到送进府里的,正新鲜,这种天气吃两块鹿肉,正暖身子。”
“这秋梨膏水也甜的可口,我好些年没喝到过这般对味的糖水了。”
“那是今儿有口福,这秋梨膏据说是宫里赏下来的,分到咱们院也就小半罐,小公爷不嗜甜,才便宜了咱们。”
宫里赏下来的,那可真是好东西!
沈清烟看雪茗喝完还舔嘴巴,不觉也引得发馋,心想着她就吃两块鹿肉,再回书房刻苦攻读也是一样的。
这念头一起,她便坐不住,走出来要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
可庆俞和扫墨连忙道,“可是我们吵到沈六公子了?”
他们手忙脚乱要熄了炉子,准备腾走。
沈清烟尴尬的摆摆手,“我就是看你们吃的香,我也想尝尝味儿。”
庆俞跟扫墨互视一眼,自搬了藤椅让她坐下,将烤好的鹿肉沾了些佐料放入她面前的碗里,再给她泡好秋梨膏水。
沈清烟吃着鹿肉再喝一口秋梨膏水,眯着眼欢快道,“真舒坦。”
太舒坦安逸了,她会情不自禁的羡慕起这英国公府的泼天富贵,连宫里的东西下人都能吃到,她在家中都不曾享用过御赐之物。
沈清烟好奇的问庆俞,“英国公府里,是不是有许多宫里贵人赏赐的用物?”
庆俞回她,“多也不多,全赖着从前国公爷有教导太子殿下的恩情,皇后娘娘并着东宫逢年过节会给些不出挑的赏物,当不得什么。”
这还当不得什么,沈清烟小小的乍舌。
那她若做了太子殿下的伴读,这赏物是不是她也能得一份?
扫墨顺口多一嘴,“太子殿下对咱们国公爷甚是敬重,以前还时常来府里,就像沈六公子一样,常跟在小公爷身后唤他兄长,没一点架子。”
他又叹息一声,“倒是这些年大了后,就鲜少来了。”
沈清烟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她记得上回顾明渊在会茗居吃茶,那贵人就唤他兄长。
莫不是、莫不是太子吗?
她竭力回想着那贵人的样貌,依稀记得对方不太和善。
她不免疑虑,问他们,“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庆俞和扫墨讳莫如深,“小的们不敢妄议太子。”
沈清烟抿住嘴,知道在他们这里问不出什么,但想着既然记着英国公教导之恩,这太子定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给他当伴读不亏的。
这时院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丝丝凉意袭身,沈清烟喝了秋梨膏水后,便起身要进书房。
“少爷,下雨了夜也深了,书房里冷,不然明儿再读吧,”雪茗劝她。
沈清烟将手一挥,正气凛然道,“同窗们此时没准都在秉烛夜读,我断不能比他们差。”
说罢便进了书房。
剩门外三人直摇头。
这后头几日,庆俞他们常在院里摆放吃喝,都不见沈清烟再出来馋嘴了。
转眼到了课艺这日。
沈清烟起了大早将之前看过的书又重翻一遍,她心里没底,又是个忘性大的,这几日发奋下来确实记了些文章,她便就摩拳擦掌了一番,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学堂参考了。
这一场考试足足用了一天时间,沈清烟再出来时已然蔫头耷脑,雪茗和扫墨过来接她时,她差点当场哭出来,可一见荀琮那几人悠闲的走出学堂,她便只能瘪住难受,直冲冲的回了静水居。
晚间顾明渊回来,破天荒的,沈清烟来他屋里用晚膳。
顾明渊这人话少,吃饭的时候更没话,若是以往,沈清烟坐在他身边指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今日也成了哑巴,饭也吃的慢。
怎么瞧怎么丧气。
顾明渊没等她,先放下碗筷进里间去了。
沈清烟也吃不下了,在丫鬟的服侍下漱完口再净手,等做完一切,却见顾明渊绕去了书房。
沈清烟也跟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书桌上还摆放着她这几天看过的书,有几本都被沈清烟翻皱了。
顾明渊坐在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要翻,她忽然抬手一把将书抢过,当着他的面把书撕了。
顾明渊交叠着手搭在膝头,看着她眸色发冷。
沈清烟撕完书,推开他膝头的手,蜷着腿爬到他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肩膀开始哭,“……课艺太难了。”
她这几日学的文章根本不会用,全是囫囵填上去,也不知道对不对。
先前她还信誓旦旦觉着,她只要拼一把,不定就在课艺中得了上佳,入选当伴读,现在她只盼着别考了个末等,在太子殿下面前丢人。
伴读哪儿是她能肖想的。
顾明渊随她哭。
沈清烟哭了一场后稍微平静,拿脸蹭顾明渊脸侧,软腻着嗓音问他,“表兄,课艺改卷的有你吗?你给我改卷好不好?我不想考末等,会给你丢脸的。”
她问完不见顾明渊答话,又侧过脸亲他,才要碰到他的唇,他开口了,“你知道科举舞弊被抓到是何等处罚?”
沈清烟摇摇头。
顾明渊道,“轻者枷号游街,重者发配边疆。”
沈清烟瞬时被吓出冷汗,急忙抱紧他道,“这只是课艺,表兄你别吓唬我。”
“松手,”顾明渊道。
沈清烟想说不松,可感觉到他肩骨耸起,有种蓄势待发的凶戾,她有点胆小的从他腿上下来。
他下了座,俯身将她撕碎的书一页一页捡起来。
沈清烟不由手语无促,也蹲地上捡,捡完看着他把书理好放进匣子里,也没见他脸上有表情。
顾明渊轻叩窗户,庆俞进来,他把匣子递给庆俞,道,“送去誊换。”
庆俞带着匣子离开。
顾明渊又坐回去,似乎神态变得慵懒了。
沈清烟很大胆的爬回他怀里,张唇慢慢亲他,边亲边细细道,“表兄,你帮我改……”
她的下腮抚上手,她的脸被顾明渊握在手里,她只敢看一眼他,果然他眼里凝聚着浓墨一般的阴暗,他勾唇,“不帮。”
沈清烟匆促想避开,他缓慢垂下头,一口噙住她的唇。
沈清烟脊骨一下子松软,坐都坐不稳,后仰着纤颈要坠落,被一只大手牢牢的固住,她呜着声,在他的舐噬下那股熟悉的发晕浮热又来了,这回她努力睁着眼,想看清顾明渊,可离得太近,她的视线定格在墙上那副《骷髅幻戏图》上,那些可怖的骷髅用空洞幽黑的眼睛盯着她,似要把她拖入深渊。
沈清烟迷蒙中,忽觉他的手指划到她衣襟处,她陡时脑袋一清明,费力推一下他。
顾明渊微眯眼撤开,只见她靠在他胳膊上,脸上尽是绯色,唇也红的润泽,她小口小口的吐着气,没什么力的攥住他停在衣襟处的手指,张着水蒙蒙的眼眸阻止他,“不给脱的。”
顾明渊敛起神色,手挪开,冷淡的没法将他和先前那个有点吓人的样子联系起来。
沈清烟捂着衣襟从他腿上下来,站到地上有些微腿软,她靠到桌子上,把头低下,很仔细的理好衣裳,确定没被他发现什么才敢再抬起脸来跟他说话,“表兄你吓到我了。”
顾明渊静默着。
沈清烟缓和好了,也不敢再求他,快步跑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