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身上也都发生了些陌生的变化。

钱橙下意识咬紧了唇，“你……”

“我来找你。”他低声说。

钱橙当然知道他是来找她，她又不傻。

她强行扯出点儿笑来，问说：“又不是什么节假日，你怎么突然有时间过来？公司那边走得开吗？”

齐麟沉默了下，才启唇道：“我辞职了。”

钱橙猝然抬眸望他，眼神里尽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辞职？！

他在和她开玩笑吗？！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她艰难地启唇。

他定定地凝着她，于夜色之中，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

钱橙呆呆地摇了摇头，她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他进的那家公司，是国内top，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而他从实习生开始走到今天，其中辛苦更不必提，层层筛选之严格严苛，但凡他少一分努力都上不去。

他能有今天，完全可以说是赤手空拳打上去的。

好不容易一切都安定下来，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坦荡，照着现在的脚步走下去，他的未来不知会羡煞多少人。

而他现在告诉她，他辞职了？！

相当于是说，他好不容易坐到的位置，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一切，他全都丢掉不要了！

钱橙觉得他真是疯了。

他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她是知道的。他得到的一切有多珍贵，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这个决定。

那么多东西，他怎么能放弃？怎么敢放弃？

她死死地看着他，有些生气：“理由？！”

她真的需要一个理由，不管是站在他多年好友的角度，还是站在也算是他半个妹妹的角度，还是站在她曾经喜欢过他的角度，她都需要一个理由。

齐麟试图去握住她的手。他想，她还能为他的决定有所动容，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理由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他苦笑道：“你不在那里，我只是某个晚上突然觉得，我一个人再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义。”

在他意识到，他们已经分别了那么多个日夜的时候。

在他意识到，他们再这样下去，今后只会越走越远，直到完全变成陌生人为止的时候。

在他意识到，现在的局面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局面的时候。

他便做出了决定。

他清楚地意识到，根本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样走下去的人生，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所以他顶着所有人的不理解，背着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走到了这里。

连她都不理解。

但是只有他知道，在看见鲜活地笑着的她的时候，他心里有道声音在告诉他──你做对了。

他们不理解，但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有答案。

她朝他走了那么多年，奔赴了那么多年，这一次，就换他来吧。

钱橙皱紧眉，指着自己，与他确认：“我？跟我有关系？”

她一字一句地提醒着他：“我是钱橙，不是听萝，听清楚了吗？不是温听萝。”

齐麟顺利握住她的手腕，黑眸深邃：“我当然知道，我说的就是你。”

钱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潜意识里的逃避。

但他死死控住，不叫她跑。他知道，她之前其实已经看出来一些了，只是她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面对，所以她才选择了离开。

不知不觉的，钱橙鼻尖有些发酸。

可她又觉得这时候哭的话，很没有出息，于是她咬紧牙，死死地忍住了情绪。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朋友呀。──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我如你所愿地退到了朋友的位置，你应该高兴的。”她轻声说。

这话里其实藏着刀，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早已在她心上插过一遍的刀。

她知道的，这么多年，他只是把她当成朋友。她对他所抱有的不同情愫，叫他很困扰。

本来就不该执着的，只是她自己放不下罢了。

后来，纠纠缠缠的，反倒是没了意思，也没有什么意义。好不容易，她才下定决心，选择放过自己，也成全他。

这段本就不该有的喜欢，被她狠心掐断。甚至她因为怕自己如果还和他待在一座城市，这份喜欢会死灰复燃，而选择离开了港城。

她主动退避，不曾想，他却是紧追不舍了。

他连港城的一切都能抛弃，也要跑到她面前来，将这些话说给她听。

她不是傻子，她听得出来，他今晚这些话哪里是对“朋友”说的？字字句句，分明都在奔着告白的意味去。

她自嘲地勾起一笑。这一切怎么就演变成这副模样了？

深沉的夜色之中，他的那句低喃在她耳边反复响起：“我后悔了，橙子。”

——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钱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感觉整个大脑一片浑噩。

进了家门以后，确定这个空间不会有他以后，她才敢放心地蹲下来，抱着膝盖，让隐忍已久的泪水流出。

从看见他开始，从听见他给出的理由开始，她就想哭。装了这么久的坚强，她早已装不住。

她知道她没出息的，所以她一直不想听，可是他非要说给她听。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是萝萝，不是她。毕业的时候，季清洄回来了，他和萝萝彻底不可能了，他才因此去了港城。

那个时候，她还没死心，所以她跟去了。

直到前段时间，她说服自己放弃、彻底死心，所以她放了手，回了京城。

原以为随着她的离开，他们之间的牵扯也彻底结束，不曾想，到头来他却追到京城来，同她说他后悔了？

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啊？！

他怎么能说后悔就后悔？！钱橙哭得失声，根本不能自已。

那一夜。

忽然下了大雨。

齐麟在她家楼下站了很久，跟一座雕像似的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她所在的窗口，始终不曾离开。

或许是感知到了她此刻的难过，所以他选择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无声地陪她。

他感觉他的心脏处好像有针在扎，细细密密地在泛疼，这疼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知道都是他的错。

他不是看不出来她的喜欢，一直以来，他对此的态度都是拒绝。

他没有明说，因为他照顾她脸皮薄，他怕把她气跑。他对她没有爱情，但是有很深的友情。

但是在她还没离开港城的时候，他的态度其实就已经在改变了，她对他的意义也在悄然变化。

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些，试图改变，但是并没有坚持，后知后觉的迟缓，才至于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一阵子空空荡荡的心，在短暂地同她说了一会话后，渐渐开始填满。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觉得心最定的一刻。

他并不后悔这一场冲动，以及放弃的所有东西。他只后悔，他来得太晚。

早就该来的。

心意在驱使他，他没有必要与自己的心意分庭抗礼、背道而驰。

第二天钱橙不用上班，她一天没有下楼。

他也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