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金锁固精丸

春日的晨雾还未散尽,仁德堂的门板刚卸下一块,便见个青衫书生扶着门框摇晃。沙苑子放下捣药的铜杵,快步上前搀住来者,但觉此人手心濡湿,脉象浮大而虚。

"先生可是夜读劳神?"沙苑子引着书生在诊案前坐定,指尖已探得他尺脉沉弱如缕。案头晨光斜斜落在书生泛青的眼睑上,照出几缕血丝。

书生名唤陈子敬,自述三月来常感头晕耳鸣,腰膝酸软如浸寒水,近半月竟有遗精之症。说着从袖中掏出块素帕,展开是张密密麻麻的课业单子。沙苑子瞥见"子时方寝,寅初即起"八字,心下已明了三分。

后堂转出个挽着药篮的姑娘,鬓边别着朵半开的莲花。莲须将新采的莲子轻轻搁在竹筛上,细声插话:"这位公子舌苔薄白,齿痕明显,怕是脾肾两虚。"她说话时总爱用指尖点着药材,此刻正抚弄着一把干莲子须。

堂内药香渐浓,芡实端着药盅从灶间出来,盅里腾起的热气氤氲了她温婉的眉眼。"沙苑哥,前日那位老丈的固精丸还差两味......"话音未落,忽见龙骨抱着捆新收的药材撞进门来,玄色衣摆扫过门槛,震得腰间铜秤叮当作响。

五人围坐诊堂,各执己见。沙苑子取来脉枕垫在书生腕下,沉声道:"肾主封藏,精关不固,当以收涩为要。"他袖中滑出个青玉算盘,珠子上刻着"补益肾气"四字,噼啪拨动间已有成方。

"且慢。"莲须捻着根细长的莲子须,"此人舌尖微红,恐有虚火潜藏。若单用固涩,犹筑堤拦洪,终非长久之计。"她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个青瓷钵,清水里浸着几枚带须莲子,随话语轻轻摇晃。

芡实将晾好的药材分装进桑皮纸,温言补充:"《医宗必读》有云'补肾不如补脾',当佐以健脾之品。"她手中药匙轻叩瓷碗,发出清脆声响,惊醒了在角落里打盹的牡蛎。那少年揉着眼睛嘟囔:"固涩也要分阴阳,龙骨哥的燥性太烈......"

"够了!"龙骨突然拍案,震得药柜铜环叮咚乱颤。他抓起把煅过的龙骨碎块,棱角在晨光里泛着冷白,"肾气不摄,精血外泄,自当先镇固下元。"碎块落入铜秤时激起细碎回响,似金石相击。

沙苑子抬手止住众人争执,转向面色惶惑的书生:"公子且服三剂探路。"他玉算盘上定住"沙苑蒺藜"四字,"佐以芡实、莲须收敛固精,龙骨、牡蛎重镇安神。"说话间,龙骨已从药柜高处取下个青花瓷坛,坛身"金锁"二字隐约可见。

七日后的复诊却见书生面色更差。芡实揭开他带来的药罐细嗅,柳眉微蹙:"这药味比原方浓了三成不止。"书生赧然道:"学生求愈心切,每剂添了二钱药量。"

莲须正在整理晾晒的莲须,闻言指尖一颤,细长的药材簌簌落在青石砖上。"过用收涩,反成壅滞。"她蹲身捡拾时,瞥见书生鞋袜上沾着未干的露水,"公子近日可曾涉水?"

"昨夜在溪边温书......"话音未落,沙苑子已扣住他腕脉:"寒湿侵及下焦,阳气更损。"他算盘珠急响,玉色在晨光里泛出青白,"原方加杜仲、续断,固精之外更需强腰膝。"

月余调理,书生渐复康健。这日药材们聚在后院晒药,忽闻前堂喧哗。但见陈子敬满头大汗闯进来,身后跟着个面色潮红的布衣汉子。

"这是同窗李兄,症候与晚生当初相似......"书生话音未落,那汉子已瘫坐在长凳上。莲须眼尖,见他衣领处隐现红疹,急道:"快看舌苔!"

沙苑子把脉时神色骤变:"此非纯虚之证!"他转向芡实,"取黄柏、知母来。"又对莲须道:"莲子心备二钱。"龙骨正要取固精丸,却被牡蛎拦住:"且看此人脉象滑数,定有相火妄动。"

原来这李姓书生虽见遗精,却伴口苦咽干,舌红苔黄。沙苑子玉算盘急转,重定君臣佐使:"沙苑子为君镇摄,黄柏、知母清相火为臣,莲须、芡实佐以固涩,牡蛎、龙骨使以安神。"他特意看向龙骨:"此番需用生牡蛎,取其咸寒之性。"

秋分那日,陈子敬携礼来谢。药材们见他面色红润,步履稳健,皆露欣慰。沙苑子却盯着他手中书卷:"公子眼下青黑又现,莫非......"

书生慌忙摆手:"此次绝未加量服药!只是近日添了夜跑强身的习惯。"众人闻言皆惊,莲须急道:"大汗亡阳,过犹不及!"芡实已取来新制的药丸:"原方加山茱萸、五味子,固涩之中更添收敛。"

暮色渐浓,药材们在后院烹茶论道。牡蛎把玩着片贝壳忽道:"上月那李姓书生,今日托人捎来谢礼。"龙骨擦拭着铜秤接口:"听说他擅自停服知母黄柏,这两日又见齿衄。"

沙苑子轻叹,玉算盘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医道如弈,需观全局。固精非独涩药可成,犹堤坝需疏浚并行。"他指尖抚过算珠上的"阴阳调和"四字,檐角铜铃随风轻响,惊起几只归巢的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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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过后,药堂檐角的铜铃裹了层薄霜。芡实正在院中翻晒新收的莲子,忽见个戴青布包头的老妇人在门前徘徊。那妇人十指缠着纱布,指节处隐隐透出血色。

"婆婆可是要瞧病?"芡实放下竹筛迎上前,却见妇人慌张后退,险些撞倒晾着莲须的笸箩。沙苑子闻声出来,目光落在妇人发红的眼睑上:"肝经风热上扰,可是目赤多泪?"

老妇人未及答话,后巷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但见个穿茜色襦裙的少女追着药童奔来,手中绣绷上的金线在秋阳里明灭不定。"还我安神香!"少女嗓音嘶哑,发间银簪乱晃如风中残烛。

莲须忙将二人让进诊堂。问诊方知这是对母女,母亲王氏乃城中绣坊掌事,女儿素娥年前及笄。少女瘫在圈椅里喘息,袖口滑落处现出成片红疹,指甲缝里还嵌着绣线碎屑。

"小女自接掌贡品绣活,夜夜劳作至三更。"王氏抹着泪道,"半月前突发心悸,现下连绣针都握不住了。"说着解开缠在女儿腕间的纱布,但见劳宫穴处赫然两个紫黑针眼。

沙苑子把脉时眉心渐蹙:"左寸洪大,右尺细弱,此乃心火下汲肾水之象。"他玉算盘上"黄连"二字忽明忽暗,却听龙骨在药柜前冷哼:"又是读书人那套心肾不交?"

"此番不同。"莲须将浸过莲心水的丝帕敷在素娥腕上,"你看她虽面红目赤,却足冷如冰,正是《慎斋遗书》所言'上热下寒'之证。"帕子触及肌肤时腾起淡淡白雾,少女腕间红疹竟稍褪三分。

药材们围炉商议,铜药碾在炭火旁泛着幽光。芡实捻着炒黄的莲子沉吟:"心火亢盛,本当用黄连直折,但此人肾水已亏......"

"交泰丸的法子可使得?"牡蛎突然从梁上翻下,指尖弹起片贝壳正落在沙苑子算盘上,"黄连降心火,肉桂引火归元。"贝壳不偏不倚盖住"莲须"二字,在玉盘上投下蜿蜒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