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露水还凝在紫苏叶上，林氏医馆的乌木门已被叩响三次。当归放下捣到一半的益母草膏，见老医师正为一位青衫书生切脉。那人指甲泛着枯槁的灰白色，连腕间青筋都似褪了颜色。

"劳神伤脾，生化乏源。"白术从《景岳全书》中抬头，瞥见书生袖口墨渍斑斑，"可是昼夜笔耕不辍？"书生苦笑："落第后苦读《策论新编》，近月余每至鸡鸣方歇。"

熟地突然轻触书生虎口，黛色裙裾扫过脉枕："气海穴凹陷三寸，这已不是寻常心血耗损。"药柜深处传来金石相击之声，人参鎏金暗纹的袍角拂过诊台，指尖金芒扫过书生足太阴脾经："肌肉消烁如此，当急补中州之气。"

"且慢！"茯苓捧着犀角杯挤进人群，杯中映出书生舌象："舌体胖大边有齿痕，苔虽薄白却湿润欲滴。"她引出一道琥珀色药气没入书生中脘穴，"此乃脾虚湿困之兆，若径投滋腻养血之品..."

突然，书生剧烈咳嗽，帕上竟见血丝。川芎闪身扣住他尺泽穴，银针未至便蹙眉："肺经浮取细弱，沉取反见滑象，这是湿浊阻络！"

药房霎时寂静，唯有晨风翻动《临证指南医案》的纸页。七道目光齐聚老医师案头狼毫，林大夫却将笔锋悬在"归脾汤"三字之上："四物汤本属良方，奈何湿邪缠绵如油入面。"

"弟子有一议。"白术突然展开《外台秘要》，指着"薯蓣丸"条目："可仿此方意，在四君子汤中佐入薏苡仁、砂仁..."话音未落，隔壁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夹杂着产妇虚弱的呻吟。

西厢房檐垂落的冰棱折射着诡谲蓝光，炭火盆中的银骨炭竟结满霜花。川芎以三棱针挑开妇人浸血的褥裙，膻中穴处赫然显现蛛网状青纹，正是《针灸大成》所述"寒凝血海"之兆。

"四物汤加阿胶本无错漏..."白芍捻着染血的归尾切片，忽然瞥见药渣中未化的地黄块，"患者昨夜可曾食生冷？"侍女扑通跪地："娘子说产后燥热，偷偷嚼了井水镇的杨梅。"

白术手中《产宝》哗啦落地，书页定格在"新产血室空虚，最忌寒邪直中"的警语。熟地掌心悬浮的诊气突然凝结成冰晶："寒瘀胶结胞宫，寻常温经药恐难奏效。"

"让开！"川芎突然扯开发带，乌发如瀑散开时，七十二根银针已悬浮半空。当归急拦："你的太乙神针尚未修至七成火候..."话音未落，银针已携赤芒刺入妇人气海、关元诸穴。

药灵们同时色变——这分明是失传已久的"火龙归海"针法。只见针尾腾起三尺青焰，妇人肌肤下竟现出冰火相激的奇异纹路。茯苓突然嗅到焦糊味："快停手！患者卫气将散！"

危机关头，人参化出百年参须投入药炉，蒸腾的参气在空中凝成《十药神书》中的保元汤图谱。熟地咬破指尖，以精血在妇人少腹画出"血竭破瘀符"，这是《道藏》记载的祝由古法。

当最后一根银针没入会阴穴，张柏木产床轰然炸裂。妇人喉间爆出凄厉长啸，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冰珠。甘草吓得钻进《雷公炮炙论》，却见书页间浮现一行朱批："童便咸寒走血，可引阳药入阴分。"

"接住！"白术将盛满童便的犀角杯抛向空中。人参会意，引动参气裹挟药汁，竟在妇人任脉处化出金桥虚影。冰火交织的气旋中，黑血裹着冰碴从胞宫喷涌而出，在青砖地面蚀出蜂窝状孔洞。

三更梆子响时，产妇终于发出微弱呻吟。川芎瘫坐在血泊中，银针尽数断裂："若非白术兄及时佐入三棱、莪术..."她忽然噤声——妇人少腹原本青黑的瘀斑，此刻正褪成桃花的淡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