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湿重,雾气缠林。
苏长安俯身倚在山壁一线裂缝中,抬手用布条将下半张脸紧紧围住,层层缠绕到耳后,只露出一双警觉的眼。
他在这里已经潜伏很久,从日明到日落。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比白日更加浓烈——腐败肉质与兽腥混着脂膏焚烧后的油烟味,从山谷下方飘来,仿佛整座山都在用尸体煮汤。
他屏住呼吸,缓慢低身,趁着夜雾潜入林间。
前方,是那片“灰地”。
死树横斜,焦根裸露,如残肢断臂;泥泞之中隐隐能看见一些未完全腐化的人骨,杂草上沾着褐黑色的污血痕迹,像是谁在这里拖拽过什么东西。
苏长安伏低身形,绕开地势高处,以斜坡潜行至山坳口。
这一带,看似肮脏破败,实则有条不紊。
他目光沉静,沿着山脊缓行数十丈,翻过一处石堆后,终于看清了整片妖巢的真正构造。
——错乱只是表象。
那是一种被反复破坏、重建、再打碎的奇特结构。
原本的寨子布局极其规整:三条山谷呈扇形分布,如同三道剑口向内围拢,山脊为中轴,构成一座天然的“军阵骨架”。
五座主寨分立其间,呈五芒星状彼此呼应,外围设有暗哨与巡逻妖猿,行动虽慢,却严格按照路线巡逻,不偏不倚,甚至每一步落点都无误差——这绝非野兽天性。
“原初的设计,是阵。”
苏长安贴地伏身,眼神一瞬锋锐。
他缓缓抽出袖中草灰与山土,在身前地面铺开,捡起几片干叶作笔,迅速描绘出他方才观察到的路线与分布。
手法精准,一线一划尽皆蕴含他那现代人的空间结构思维。
片刻后,一幅粗略但结构完整的“妖巢作战图”便已成型。
他目光扫过整张图纸,视线落在那片最中央的黑色“心脏”地带——
那是一片鲜血淌出的水洼,气息极沉,隐有腥意翻涌。苏长安亲眼见到赤纹巨猿将某种不明妖兽拖至那处,撕开喉咙,倾倒血液后便被拖走焚尸。整片区域血光氤氲,土壤呈深棕色,像是长期被血染浸出油脂,浓得发黑。
他靠近那片区域不到五百丈,识海便突兀一震,像是有人握拳砸在了神魂上。
——那不是寻常祭坛。
但它的确是整个妖寨的中枢所在,所有巨猿出入轨迹、各类小妖调动、巡逻哨位,皆围绕这一区域运转。
“未必是宗教,倒像是某种供能场所。”他轻声说,视线压低,重新勾勒图纸。
苏长安将饿霸留在了后方山坳一处隐蔽石窟中,方圆撒下厚厚一圈荆香粉。这玩意对任何哺乳类动物都具有强烈排斥性,就连赤纹巨猿也会绕道避开。
那匹黑毛杂白的吃货,窝成一团,鼻息微颤,尾巴圈着脑袋不动弹。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眼神里分明写着两个字:
害怕。
苏长安没多说什么,只是蹲下拍了拍它的脑袋,轻声道:“我去干一件天下最蠢的事。你在这等我回来。”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钻入浓雾。
他趁夜潜行,沿山壁摸索,视野所及,整个赤纹猿寨内部的结构逐渐显现。
那些原本看起来混乱无章的房屋,其实存在一定排列逻辑——依地形构建、依坡度布防,三谷一脊,五寨成芒。外圈寨墙由粗木堆砌、骨架嵌缝,看似粗糙,但角度均有讲究。
苏长安手腕一转,绘图笔在图纸上点下三处符号。
——外围巡逻路线。
他已经连续躲过七波巡逻队伍,每次人数与时间皆有规律,说明哪怕是这些粗野的巨猿,也在遵循某种“治军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