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年,姬小颂已经一百五十岁了,在兽世已经算是难得的长寿狐狸。
绒绒终于回来了,她找了个凤苍梧暂时离开几米的时候,变成了一片微小的雪花落在姬小颂的头上。
“阿颂,我可算是回来了。这一次瑶池盛宴举办了很久,累死我了。”
“快休息休息,我们是不是要去下一个世界了?”
“是啊是啊,你这具身体的寿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所以得离开了。不过你怎么招惹了凤苍梧,他怎么不在凤族,来了兽世?”
“我哪里知道,他这一世像个疯批一样,不准我离开,走哪儿都带上我。”
“啊?我还想悄悄带你走,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们俩都完了。他可是在凤族等同于神的强者,开辟一个新的小世界成为天道也不是不可能。如今我们所在的这个兽世,很可能就是他的一个小世界。”
“那……我还能离开吗?我要是不离开,接下来的任务都做不了了。”
“能吧,等你们熟睡的时候,我们趁他不注意时悄悄走?”
“不行,那样他又会发疯,万一再一次把我抓回来怎么办?”
“问题不大,你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了,他也不一定会察觉。”
绒绒说得信誓旦旦的,凤苍梧刚好回来。
“颂儿,你怎么看起来很疲惫?”
“大概是困了吧。”
暮春的月光像一匹银纱铺在冰岭山最高的望星崖上,姬小颂倚在凤苍梧怀里数着逐渐稀疏的狐尾花。
她雪白的长发与爱人银发缠绕在一起,尾尖最后那簇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化作星屑飘散。
“苍梧你看,十年前我在这里埋的桃花酿。”
她忽然孩子气地戳了戳身下岩石,指尖亮起的狐火却只燎焦了半片苔藓。
凤苍梧握住她枯瘦的手,将灵力凝成银蓝色蝴蝶停在她腕间。
“明日我取来便是,颂儿想喝多少都有。”
“明日……”
姬小颂望着蝴蝶翅膀上流转的星河,忽然轻笑出声,“那年你教狼天御风术,他摔进泥潭变成小花豹的模样,你还记得么?”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里浮着细碎金芒,那是生命开始逸散的征兆。
凤苍梧广袖下的手骤然收紧,怀中人却像察觉不到疼似的,仰头亲了亲他紧绷的下颌。
“我昨日梦见初遇时的温泉池了,那时候,我们在温泉池度过了漫长的夜晚。”
夜风卷起崖边零落的桃花,凤苍梧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慌忙扯过披风裹住妻子,却发现怎么也捂不热这具逐渐透明的身躯。
天际传来幼狼的悲鸣,二十里外继任狼王正在月下狂奔,却注定赶不及这场蓄谋百年的告别。
“不许看。”
姬小颂抬手遮住丈夫猩红的眼睛,尾指悄悄勾散绒绒化成的雪晶,“说好了,要笑着送我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九条蓬松的狐尾正化作流萤升向朝阳。
凤苍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跪坐崖边,千里之外,正在举行继任仪式的狼天突然心口剧痛。
他望着祭坛上炸裂的命灯,在族人惊呼声中化作银狼冲向望星崖。
沿途百兽垂首,狐族所有的狐尾花在这一刻尽数凋零。
三个月后,新任兽神在祭祀碑前发现一行小字,像是谁用指甲一点点刻上去的:
“我的小狐狸只是玩累了,等她把星河里的星星都数遍,就会踩着月光回家。”
碑前供奉的炙鹿肉还冒着热气,山风拂过时,隐约响起少女得逞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