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这些年让你担了多少骂名......”
殿外传来宫人扫落叶的声响,竹帚划过青石砖的声音一下下叩击着耳膜。
武媚娘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最上方那封弹劾她任用酷吏的折子,朱砂批注还带着李治的笔迹。
自“二圣临朝”以来,她替他整顿吏治,却换来“妖后乱政”的骂名。
“弘儿该学些真本事了。”
李治突然松开手,靠在太师椅上,望着头顶的蟠龙藻井,“明日起,让他旁听朝会。”
“裴炎,吴天岩都是肱骨之臣,该教他认认人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匕首,直直刺进武媚娘心口。
她盯着李治凹陷的眼窝,想起三年前他握着她的手说“媚娘最懂朕”。
想起去年处置上官仪谋反案,他默许她用酷吏震慑群臣。”
“如今,却要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交到那个嫡子手中。
“陛下,弘儿才八岁......”
“朕八岁丧母,九岁封晋王。”
李治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有些担子,早担比晚担好。”
“还有那些......”
他的目光扫过案头密报,“周兴、来俊臣之流,也该收手了。”
武媚娘浑身发冷,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酷吏,哪个不是他默许才敢行事?
如今要卸磨杀驴,却将脏水泼向她。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纸哗哗作响,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李治撑着扶手起身,玄色龙袍拖曳在青砖上。
他走到殿门口时,月色正好落在他身上,将轮廓镀成冰冷的金色。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望向跪坐在阴影中的武媚娘。
四目相对的刹那,武媚娘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捧着奶糖的少年,与眼前这个眼神疏离的帝王重叠又分离。
曾经唤她“姐姐”的稚奴,此刻眼中只剩帝王的权衡算计。
老龙回首,眸中寒芒如霜。
原来在权力的棋盘上,从来没有青梅竹马,只有执棋人与棋子。
殿门缓缓闭合的声响惊飞檐下寒鸦,武媚娘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龙影,指甲刺破掌心却浑然不觉。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她忽然想起《大云经》里的谶语:“女身当王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