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裴休长叹一声,缓缓道:“小年所言,某岂能不知?”
“昔年某被外放至宣武军为节度使时,便已见河南百姓困苦不堪。”
“如今几年过去,情况竟更加严重,实在令人痛心。”
话到此处,裴休显露出几分无奈:“若是可以,某也想要更改弊政,为天下百姓减免赋税。”
“可是如今的朝廷,却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天下兵马百万,每年军费度支几近一千七百万贯,几乎耗尽了朝廷的赋税收入。”
“朝廷如今尚能维持,全因靠着寅吃卯粮来维持局面,因此不仅不能减税,甚至还需要加税。”
王式闻言,面色与情绪更加沉重:“如此下去,百姓只能在贪官污吏的盘剥下逃亡,或是饿死荒野,或是落草为寇。”
“朝廷若不设法改变,只怕天下将陷入更大的动荡。”
裴休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无奈:“小年所言极是。”
“只是朝廷如今内外交困,因此减税之事,恐怕难以实现。”
“此间事情,你若是在某面前说还没有什么,可若是到了至尊面前,至尊恐怕不会高兴……”
说到此处,裴休也露出了几分老态,无奈将其点醒道:
“你若是还想出镇地方,亦或者在京畿之中担任要职,那还是将这番言论藏在胸中吧……”
“……”王式沉默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裴休。
如今的大唐确实经不起折腾了,不折腾还能苟活,折腾则九死一生。
王式更偏向求生,而裴休等认清局面的人,却已经想着图存了。
“此事,某会回去仔细斟酌的……”
王式沉默许久后起身,回应的同时向裴休行礼告辞。
裴休见状起身,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随后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随着王式消失,他站在原地许久,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奏表皇帝,但却不准备提及减税的事情。
“准备马车,某要去一趟宫中。”
裴休对门口的舍人吩咐一句,半个时辰后便出现在了咸宁宫中。
小半个月不见,皇帝的身材似乎丰腴了几分。
裴休没有在这种细节上过多停留,当即便把王式的那番言论摆到了君臣面前。
原本还因为裴休打扰自己听曲的李漼在听到这番言论后,当即也收敛了心神,专注道:
“百姓逃亡、皆因贪官污吏盘剥,裴相以为如何?”
裴休闻言,心中不由苦笑。
皇帝明明知道百姓逃亡的根本是什么,但如今却还是将这些问题推到了官吏的头上。
想到这里,裴休只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正确,毕竟以如今皇帝的能力来看,平平稳稳的维持局面才是最佳选择。
皇帝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那选择破釜沉舟的臣子便不会得到好下场。
唐武宗与李德裕,唐宣宗与李德裕,这就是两个明显的例子。
裴休年纪大了,见过太多事情,所以他知道事不可为。
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想从如今这位皇帝身上看到那份勇气。
只是可惜,皇帝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大唐也只能得过且过的苟活下去。
兴许他应该庆幸自己老了,看不到大唐倒下的那日。
“裴相?”
“臣在……”
李漼的声音将裴休唤醒,裴休连忙行礼道:“臣以为,可派御史监察河南、淮南两道,以此让贪官污吏收敛。”
“嗯,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漼颔首表示认同,裴休则是在心里叹气。
他和李漼都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不知毕相近况如何,病情是否好些了?”
李漼突然提起了毕諴,裴休闻言却摇摇头道:“臣与毕相私下无往来,并不知晓毕相近况。”
“陛下若是担心,不如派太医前去毕相府上查看。”
“朕正有此意。”李漼颔首回应,随后看向角落的田允:
“田允,你亲自带太医去看看毕相的身体。”
“若有需要,库中药材可尽数支取。”
“遵命……”田允作揖应下,而裴休见状也作揖道:
“陛下,臣告退……”
“裴相慢走。”李漼抬手示意,裴休也在之后离开了咸宁宫。
在他走后,路岩派人送来的奏表也被李漼所看到。
面对李弘源和刘从则重病的事情,他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毕竟在他看来,南蛮被高骈大破,起码要休整几年。
岭西此前便已经遭到南蛮劫掠,必然不会成为其目标。
正因如此,李漼不耐烦道:
“这种事情,日后让南衙自己决定就行,不要来叨扰朕!”
“臣领命……”
南衙派遣而来的舍人连忙应下,随后带着奏表离开了咸宁宫。
待奏表返回南衙,路岩则是将李弘源、刘从则等人调往了河南道的海州任职。
至于岭西经略的空缺,他则是派遣了御史蔡京南下接替。
毕竟在他看来,南蛮不太可能入寇岭西,派个不知兵的官员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