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蔓终于停下摩托,伸了个懒腰:“太阳落山了,我们的逃亡也结束了。”
“谢谢……”
他怀抱着照片,跳下车,仰头向她道谢。
她垂眼瞥了眼他紧捏的手指:“这是你的谁?”
追野低下头,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用一种极难堪的语气说:“是我妈妈。”
乌蔓呆了片刻,尔后表情也有些许无措。
她伸手在空中盘旋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落到追野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一把。
“再艰难的时候也会有过去的一天。”
追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柔软的手心里传来熨帖的温度,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在泛酸。
他哑着嗓子问:“阿姐,你也有过很艰难的时候吗?”
“阿姐?你们这里叫姐姐的说法好奇怪。”乌蔓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啊……每时每刻吧。”
“每时每刻?”
“你和你妈妈关系应该很好。但我和我妈就不是。”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巴不得她死掉,但如果她真的死掉,我又会很难过……所以我干脆逃她逃得远远的,让她别再影响我。”
这些话,本来是不会轻易对人说出口的。
但在一个即将挥别的县城,面对一个失落的小男孩,很多憋闷的话说一说有什么打紧?
“为什么呢?”
他并不是很明白这种复杂的情感,在他长大的世界里,爱就是爱,没有多余的杂质。
乌蔓跳上堤坝,掏出一支烟衔在嘴边,说了一句令追野更加不解的话。
“因为她也是这么看我的。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爸妈都爱自己的小孩。”
她知道他不会理解,她也并不希望他理解,她只是想在这个时候随意地发泄一下。听的对象是他也好,是海边的一阵风也行。
“无论如何,你的妈妈还活着。”小追野用拇指摩挲着相框,“可是我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你已经把她抢过来了,她就不会跟着那个年轻男人走了。她只是换了种形式陪在你身边。”
其实乌蔓根本不相信神明魂魄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有时候人需要善意的谎言。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可是她在我身边的话,依然会被抢走的。”他抬头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像是做出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我要赶紧让她离开这里。”
乌蔓一愣:“那要怎么做?”
“她喜欢海。”
追野没具体说要怎么做,只是脚步一深一浅地往潮湿的岸边走去。
乌蔓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小孩儿看上去那么单薄,又那么倔强。她吐掉烟,跟了上去。
滩涂已经在暗中返潮,很快没过走到海浪交界线的他的小腿。乌蔓跟着他来到滩边,出声说:“你小心一点。”
他这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风声,乌蔓的说话声,海潮散漫拍打礁石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追野颤抖地摸上照片里妈妈扬起的嘴角,没出息地抽了抽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