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刹那之间, 那眼睛的主人仓皇逃遁。
他想也不想,破窗而出,提气掠入巷中,然而斑驳树影底下, 已然没有那人的影子。
那时,他一身酒气。可是那时,他无比清醒地判定,这个人,绝对不属于匡义盟。
那属于什么呢?
他回到客栈,匆匆留下书信,骑上马循迹追去。
六天六夜后,荒郊旷野,夜雨如注,那人终于驻足在一片雨幕后,高大的身躯被斜风密雨侵袭,分明一动不动,却布满一触即溃的疲倦和颓败。
他亦驻足在大雨里,隔着茫茫水雾审视男人:“你是彤彤的丈夫?”
雨声淅淅沥沥,男人默然不言,黢黑的眼藏在黢黑的夜里,什么也无法分辨。
他却突然看穿:“你没有失忆?”
男人的身躯似乎微微动了一动,然而依旧静默无声。
“为何不去和她相认?”
他不应,他愈确定,愈确定,愈恼怒,痛心。
那夜的雨声简直无休无止,男人浑身湿透,转身要走,他扬声:“因为我吗?!”
男人一震,线条冷硬的下颌被电光照亮,汩汩淌下的雨水一颗颗砸向他胸膛。他转头,也隔着茫茫水雾,审视旷野上这个白衣胜雪的他,静默半晌,开口:“她近日为何总哭?”
她近日,为何总哭——
李兰泽怔住,旋即哑然失笑。
难怪救下石板儿等人的蒙面大侠会突然不告而别,怪道那夜以后,他们总感觉被人跟踪……李兰泽后知后觉,心底恼怒愈演愈烈,唇畔笑容变得凉薄而讽刺,他往脸上一抹,扭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
她想你时,你不在;她寻你时,你躲着……
现在,她伤心,流泪,乃至痛哭……你宁可眼睁睁看着也不肯露面,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陈丑奴抿唇,被浇湿的眼眸顷刻如一团被浇灭的火。
李兰泽定定审着。
陈丑奴没有反驳,他仿佛知道李兰泽在诘责的、讽刺的是什么。在铺天盖地的夜雨中,他一言不言,也一动不动。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事。
他忽然想,也许,白玉是对的。
在三全县的那晚,白玉和天玑在月下客栈后院里的谈话,他听得很清楚。他知道她是为救李兰泽而去,也知道她还害怕牵连自己,伤害自己。
可是,他还是心存着一丝幻想。他对她说过的,即便是天兵天将来,只要你愿意,我就能护住你,留住你。所以他幻想着,也许到最后,她也并不舍得,并不会那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