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那棵三角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凋零的。或许是在一个隆冬,或许只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长夜。
有一天,少年老成的大师兄顾竟雷打不动地在平地上练剑,一袭黄衣的小师妹赵弗梳着双平髻,握着金穗剑,走到平地边上站定。习习微风悄然吹过,拂动那小脸边绒绒的鬓发,双髻上碧青的丝带……顾竟余光一瞥,心神不定,一剑走完,竟然热汗淋漓。
赵弗上前,噙一抹笑,拿出馨香缱绻的丝巾,垫脚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
顾竟愣在原地。
那是第一次。
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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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我喜欢她,我也知道,她亲近我,并不是因为心里有我,只是想利用我气一气那不解风情的师父……”
书斋里,油灯昏黄,顾竟的脸隐遁于暗影之中,喜怒难辨:“可是,既是不解风情的师父,又怎么可能因‘风情’二字而气恼呢?”
暗影流动,顾竟裂开嘴,笑起来:“你都不知道,那段日子他老人家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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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居士的酒量变大了,一天一坛,灌都灌不醉。
丹霞满天的傍晚,他把两个徒儿招到跟前来,一挥剑,道:“今日起,教你二人‘乾坤一剑’。”
东山居士一生嗜剑,所创剑法不胜枚举,“乾坤一剑”首屈一指,属他甲冠天下的独门绝技。顾竟大喜过望,顿时目不转睛,膝不移处,一错不错地把剑招看完之后,开始忘餐废寝,刻苦钻研。
半个月后,东山居士又把两个徒儿招到面前来,笑喇喇道:“后面的招数,等你们成婚后教。”
顾竟一震。
赵弗亦一震。
在那天鲜红的残阳下,只有东山居士被酒气蒸红的脸上,是带着笑容和生机的。
赵弗不可能答应跟顾竟成亲。
顾竟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那天,在暮云四合的枫林外,他还是一撩衣袍,拱手跪拜,道:“叩谢师父大恩!”
东山居士大笑,转身向东边走。赵弗一声不吭,转身向西边走。
红枫飘零的树林外,只有顾竟面朝落日,跪在一片清冷的薄暮里。
嘴上带笑,眼里藏冰。
是夜,暴雨如注,顾竟守着一盏不灭的油灯,坐在屋中,等赵弗前来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