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面孔里,的确有一些是比较无辜,比较无奈的。比如那个刚刚进宗门不足三月的小小少年,比如那个因为常年遭受欺辱而不敢吭声的师兄,比如那个把前途视如命重的乡下师弟,比如……
他们固然懦弱,冷漠,可他们也并不是整场悲剧的元凶。
就好比她,混入剑宗固然有错,可也并没有罪至被如此当众羞辱、折磨……
白玉把剩下的半坛酒一饮而尽,长出一气,屈膝坐在铺满月色的地板上。她的面色很冷,可是她突然觉得很平静,很宁和。她突然觉得,那些盘桓在内心深处的不甘、不安,正在一点点地消褪。
她突然一笑,低头:“他们是该来找我报仇的。”
李兰泽的手背渐渐凸起青筋,他猛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白玉开口:“三哥,你不能再帮我。我的路,还是得由我自己走。我的命,我还是想自己担着。”
她也斩钉截铁:“无论生死,对错。”
白浪滔天,在夜幕中卷下一场暴雪,李兰泽定定对上白玉的双眼,下颌绷紧:“我说过会护你一生,无论什么身份。”
夜很黑,月很白,白玉的笑容很美:“可我不想你受伤的心,和你不想我受伤的心,是一样的。”
李兰泽眼底眸光狠狠一震,险些有泪水掉下来,白玉默默笑着,继而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你在找我,却不肯去见你吗?”
李兰泽转开脸,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想去听,还是不用去听。
白玉顾自道:“因为我既不希望你有一个身败名裂的妻子,也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完美无瑕的丈夫。”
长风骤止。
白玉道:“我不希望时刻被你的忠诚照见,不希望时刻生活在一种诚惶诚恐的情绪里。你的爱,让我骄傲,也让我自卑。我看到你,会想起过去做的美梦,也会想起过去做的噩梦……你和我最大的幸福相关,也和我最大的不幸的相关……”
白玉莞尔:“而我不想和过去相关。”
浪声震耳,白玉的声音也仿佛如一片骇浪狠狠地冲击在李兰泽胸口上,拍得他五脏裂尽,心胆俱寒,他眼底的光华在颤抖,他紧抿的嘴唇也在颤抖,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而为之,是不是存心把每一个字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又这样锥心刺骨,一针见血。
令他百口莫辩。
李兰泽哽咽:“是我,没有护好你……”
白玉望着他,流下眼泪,她说:“都过去了。”
可是李兰泽知道,都过去,即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36章 相寻(五)
晨风习习,白玉在一片浪声中醒来, 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屋内静无外人,弥漫在四周的酒气基本消散, 可是宿醉后的不适还不及偃旗息鼓,白玉按了会儿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起身去桌前倒茶水喝,两碗下肚后, 推开屋门, 来到昨夜跟李兰泽共饮的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