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反抗声略一收歇,继而又是放声悲号,老妇破口骂道:“你尽管嚷,你嚷破了喉咙也照样是个废人!你自个做的孽,只有你自个来受!……我含辛茹苦供你去学剑,一年到头眼巴巴地盼你能出人头地,可你倒好,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跟那帮禽兽一样的东西为非作歹!……你可怜,我看那被你们扔下山去的姑娘也很可怜哪!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硬生生给你们弄成那个样子,叫她的爹、她的娘看见,该怎么想,怎么活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当年那般作贱人家的女儿,如今遭这一难,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老妇骂得一脸老泪,骂完,垂头丧气地立在门外,也在男人的悲号声中抹脸痛哭起来,不知道是哭那个被扔下山去的姑娘,哭那姑娘的爹娘,还哭她的儿子,哭她儿子同样不知该怎么想、怎么活的娘……
她哭,也还在骂:“都是报应哪!……”
第35章 相寻(四)
长夜森森,悲风如号, 在老妇泪水纵横的同时, 白玉的脸也彻底被热泪浸烫。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佝偻的、羸弱的背影,盯着那一片伤心的、绝望的痕迹。
她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居然——也终于听到人有说, 她,也是可怜的。
不是丧尽天良的魔头,不是蛇蝎心肠的毒妇,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是干干净净的女儿……
这姑娘, 这女儿, 也是遭了罪, 受了难的。
……
东厢房里的哭闹声渐渐疲惫下来, 老妇抹去脸上的泪,黯然转头, 白玉撞上那一双苍老、湿漉的眼,猛一掉头,突然失控一般,阔步朝外而去。
李兰泽伸手去拉, 白玉拂袖挣开,脚下趔趄, 却顾不上细看,只是往外疾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乱。
越走越近乎于逃。
“彤彤!”
***
寂静的村庄已经不寂静了,喜爱看热闹的东家早来看了热闹, 喜爱传闲话的西家也早去传了闲话,白玉走在这片或热烈或冷清的声音里,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着热,心又在一阵一阵地冷下去。
风也很冷,冷得刺骨,骤然间卷涌而来的回忆也一片一片地挫着脊骨。
在剑宗那四十三人当中,有自小就锦衣玉食,有如众星捧月的名门之后,也有生于乡野,梦想靠一把君子之剑逆天改命,光宗耀祖的寒门之子。
白玉是痛恨,也鄙夷过的。
痛恨那些人的自大、无知。鄙夷那些并不区分阶层的懦弱、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