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淳声儿微低:“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李兰泽又转头。
少女的脸在红,像被寒风吹红,也像被春风吹红。
李兰泽沉默,片刻,望回前方的茫茫大地,缰绳一抖,驱马上前。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李兰泽把诗念完,提缰在岔路口前停下,对身后跟来的人道:“贺姑娘,再会。”
贺淳一震,沿着他所选路径展眼,心里一惊:“你……不回家?”
李兰泽道:“李某身似浮萍,四海为家。时辰不早,冬夜风寒,贺姑娘早些上路罢。”
他一面说,已一面驱马和贺淳错身而过,一片被深雪覆盖的荒草把他的身形遮掩着,贺淳望过去,前一刻还滚烫的心骤然冰凉,随着他渐行渐远,一径往深渊沉落。
“李公子!”贺淳大喊,眼里泪涌。
马上背影并不停顿,反似更添一分决绝,几个辗转,即彻底被茫茫雪草湮没。
离开岔道口,李兰泽勒马,把手里冰花放至一块积雪平整的岩石上。
花底被他掌心温度烤融了些,粘上积雪,如残荷沉入水面。
李兰泽淡淡看了一眼,掉头而去。
李兰泽一人一骑,离开主峰腹地,径直向西而行,半个时辰后,抵达西峰脚下。
日影西斜,雪山绵延起伏,两座直穿云天的峻峰相对而立,如两把刺破穹庐的长剑,一眼难望尽头。峰峦底下,荒草遍野,山径崎岖,李兰泽驱马徐行,绕着峰底走完一圈后,在两峰间的峡谷里停下。
峡谷极窄,仰头,所见不过一线天光。
有风从峡谷里穿过,阴嗖嗖的,如豺狼嚎在耳畔,李兰泽拉开袖口,垂眸朝小臂看去,余晖丝丝,洒在冷白的皮肤上,那本该呈青紫的蜿蜒血管,暗红如一条条蠕动的蜈蚣。
催动内力,经脉里涌动的依旧是浑浊煞气。
略一思忖,李兰泽拉下衣袖,重扯缰绳,“驾”一声策马而去。
李兰泽登上东峰时,天幕浓黑,张牙舞爪的枯松后,只零星点缀着惺忪的寒星。云层有些厚,月亮还有一会儿方能显形,李兰泽把马拴在崖边的小亭外,入亭,静候月光。
人定,除了月光外,李兰泽还等来了一个人。
流云散尽,银辉如泄,那人从夜幕深处走来,月光与雪光中,一双比夜更黑、比天堑更深的眼。
李兰泽蹙眉,一错不错盯着来人,片刻,低声一笑。
陈丑奴驻足亭外,似乎也有一些意外,丰唇张了张,却无话。
饶是李兰泽先开口:“彤彤不知情吧?”
他没有问知什么情,可是陈丑奴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