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人去餐厅把饭菜盖起来,客厅里便只剩两只鬼。确切的说,是一千年老鬼,和一被鬼附身的死人。
阿阴抬着碗底的托,送到她手里,借机坐的近些。苏小曼知道茶水定然滚烫,下意识躲闪,被阿阴抓住了手腕,眼神柔中带狠。
缓缓开腔:“拿着这个托,不烫的。”
她迟疑接过,“阿阴姑娘……”
啊,多久没听到的称呼了。
阿阴需得仔细想想,当初千年鬼约期限满后,她消了鬼线,婉拒了阎王爷要她再做鬼差的邀请。药叉的酒肆迁了许多地方,他好似对酒情有独钟,阿阴便跟着走。大隐于鬼界,跑的最勤的是崔珏的判官殿,就差为他当牛做马。再出现于人世,已经是民国年间,如今姑娘是泛称,人们已经不会这么叫了。即便遇上识得她的鬼,对方也是穿西装洋裙,要叫“阿阴小姐”,而非“阿阴姑娘”。
“你知道我?”
鬼界谁人不知,五百年阴气化身的阴摩罗鬼,执念深到阎王爷都怕她行差踏错。做过鬼差,同僧人相爱,立春那夜大屠长安,再走十八层地狱,同阎王立契,千年间众鬼躲避不敢招惹。再往后,无声无息,有说她阴寿作尽身死了,有说她去找僧人转世了。众说纷纭,无需多谈。
“我知道。”
“你是谁,我可见过?”阿阴问的,自然是她的鬼魂本体,而非苏小曼。
她沉默许久,久到阿阴都要失去耐心。毕竟苏小曼不是竺寒,她给不出无穷尽、无条件的宽容。
阿阴闻得到,她身上的死人味越来越重了。如果没猜错,苏太太说女儿坠马,应是那时就已经死了,才教这小鬼趁机入了体。
“您一定见过我的,除夕那天,我躲在二楼未开灯的走廊里……”看阿阴点头,她继续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想见见恩公,他现下很危险。上元那日,就有人想要害他,当时苏小姐还活着,是我撞了她一把,不想毁了您的花灯……”
阿阴直觉,她是唐朝年间的“人”,可想不出小和尚还救过谁。
“为何他是你恩公?”
苏小曼不语,怔怔出神,已经陷入了自己打的死结之中不拔。
那便换个问题,“《永澄》可在你那?”
她答了,“我,我会还给他的。我呆不久了,不过平凡小鬼,寄宿在人身上也不得长久,倒是比我做鬼时还艰难的多。我想请他吃一餐饭……阿阴姑娘,韩太太,我绝无别的奢望,恩公这几世定然都过得很苦,我只想同他面对面的,闲说几句话……”
确定《永澄》是她所偷,阿阴心头放松许多,好似失了千年的至宝即将寻回,正如她守望千年的爱人。
“你邀他吃饭,我不会阻拦,也不会去打扰。但你应明白,转世过后,虽除了身份以外都一模一样,但真真不是那个人了。”
药叉若是现下在场,定要夸张鼓掌,再讽刺阿阴一句:劝别人倒清灵的很,怎的放在自己身上就想不开呢?
苏小曼有些羞涩的点头,头愈发的低下去,“我知道的。我撑不下去了,上海地下的鬼差也在催我,我犯鬼律。能在下去之前同他单独说说话,是我最后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