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境之刚回来,每天都会吃药打针,向迩起先毫不知情,一回上学将迟到,爸爸却始终不起,他习惯了每天被牵着上校车,或者说是担心好不容易重新回来的习惯又要作废,跑上楼推开房门,清脆的一声“爸爸”断在嘴边,他怔愣地瞧着那只针管被推进爸爸手臂。以为是要人命的东西,他猛地腿软,算是扑进被褥,两手搂着爸爸脖子,不敢看那针孔一眼,打着哆嗦说爸爸不要死,不能死,活着呀,你不要死呀。
不能怪是向迩胆子太小,关心则乱,实际向境之那阶段总苍白得像张薄纸,仿佛一弹弓就能将他穿破,从前胸贯到后背,分不出一点鲜血,因为他身体里早没了那东西,都是白的,连血都被染白。
小孩哭得太努力,成串的泪珠子往脖颈里掉,就要把人挖空的心都烫伤。向境之死死把他勒在怀里,想用力把他攥紧了,捏成小小的一团放进嘴巴,又舍不得,担心他会被牙齿磕伤,于是只能放松一些,珍宝似的捧着,不停地哄:爸爸不死,爸爸不会死的,我还要陪你长大,等你十八岁,二十岁,三十岁,再大一点,爸爸不会死的。
从那时向境之就知道,自己不为日渐苍老斑驳的回忆而活,甚至不为自身而活,他唯一的恐惧和愉悦都来自于怀里这株幼苗。他要他死,他就死,现在他求他活,那他就得拼尽全力地活着。或许真是命注定,他生来就在等待,等向迩来了,自己就不必活得蝇营狗苟,他有向迩,只有向迩。
隔天,网络热度骤减,“卓懿难产病危”一条独占鳌头,陈冬青布置的人手借此纷纷上阵,引着风向渐朝另一主题而去,他本人则接到向境之第二通电话,出声的却不是他。
陈冬青说:“蒋先生。”
那人爽朗笑道:“你倒是还听得我声音。事情处理得不错,我听说股价有慢慢在回升。”
“托您的福。”
“你也是,说话都是官腔,和境之现在一模一样,叫人听着都觉得没意思。”
陈冬青心里都想咬人,还得装着平静:“照您这麽说,境之真在您那儿?”
“在呢,你要过来吗?”
“好啊,刚好我和您也多少年没见了,这样,您把地址发给我,我立刻赶过来,绝对不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