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儿,我上书请辞,本是试探皇上心意。寻常一品大员请辞,做皇上的,都会再三不允,便是最后允了,也要对臣子眷恋不舍,以示恩宠。当日里我试探皇上,却不想皇上很干脆就答应了,可见他心中想要我腾位子已久。”
“朝中两派斗争,爹爹谁都不沾,也因此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此时被皇上除去,也是福气,得了皇上允许我告老还乡的旨意,总算是一道免死金牌。至于这个位置下一个坐上来的人,必然也不是两派中人,肯定是皇上心腹,今后的大明,还有一番争斗。”
“如今民间处处灾害,赋税难以收敛,阉党之人鱼肉百姓,长此以往,怕要生变,你在宫中,切记低调行事,若有不好,万事以保命为上。”
她昨夜读完那书信便一夜未眠,谆谆告诫,细细叮咛,爹爹在书信里将朝中形势讲给她听,提及往日里因着愧疚她进宫,所以对她在宫中飞扬跋扈之事不闻不问,但如今他人走茶凉,又叮嘱女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要听从帝后,低调度日。拳拳父爱,溢于纸面。
登上高楼,熙贵妃见月亮早已经快要落下,只余一个浅浅的月影儿在天边,天边那云朵的灰色云边上面已经晕染上一层粉红色光辉,知道这是时辰到了。
她努力看向京中的西直门方向,京中出城,大都要经过这西直门。望月楼虽高,奈何层层叠叠,只能远远看见西直门城楼门子的飞檐一角。
熙贵妃朝着那西直门的方向,默默下跪。
她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头。爹爹,不孝女在宫中,不但成为不了家族庇佑,还要连累爹爹挂心,处处为我想着筹谋。
她再次磕头。爹爹,此去家乡,你有母亲坟茔作伴,著书立作、含饴弄孙,只盼您老人家身体康健,在家乡平安终老。
她泪流满意,哽咽着磕第三个头。爹爹,此去经年,山高水远,不孝女再无机会见到爹爹,望您老人家保重身体。爹爹,再见。
西直门,稀稀疏疏有些早起拉货的车把式路过。
一车青布马车停靠在路边,一位身形矍铄的老者回看京城。
京城尚在睡梦之中,但再过一个时辰,等城中人苏醒,照样是万丈红尘,照样是纸醉金迷。
老者目光中有不舍,有留恋,他喃喃自语:“那年我刚进这西直门,转眼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哪个有赤子之心的读书人不是心怀社稷,不想辅佐君王造福百姓,出将入相名扬海外?”
可惜啊,最后,还是惜了儿孙的命,不能最后拼尽全力拼上一拼。
“爹,您何必这么早动身?”旁边送别的一行人中,有位年轻的男子不忍心,他正是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