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漆黑幽暗的眼珠子里,几乎是浓郁到无法化开的偏执与狂热,掠夺的本能压抑在理智下,却已是岌岌可危,如同正盯上猎物的恶兽。

惊蛰本能感觉到恐惧。

那敏感的神经近乎是在跳动着,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提醒着他逃跑。

可惊蛰却呆呆地看着男人。

那凶恶的本性释放出来的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冷漠完全从赫连容身上消融,只余下彻头彻尾的野性。

赫连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惊

蛰的话,也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挣扎,又或者说,惊蛰越是挣扎,那头怪物就越是兴奋,却是要强压着那激烈的扭动,将所有的东西都吞了下去。

惊蛰哆嗦着哭了。

哪怕哭的时候,也是小小声的,捂着嘴,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被人给听到。

那细细的哭声,听着好不可怜。

却让赫连容泛起一种怪异的兴奋,那种恨不得将人摧毁的暴戾与狂躁,让他的动作更加不留情。

光滑的小腿颤动着,挣扎着,到底是徒劳地垂落下去。

赫连容抱起无力的惊蛰,大步朝着殿内走去。

每一步,都如有雨下。

那粘稠低落下来的水滴,一点点的,蜿蜒着,淅淅沥沥地落在了柔软的地面上。

惊蛰倒是

希望真的下雨。

倘若下起雨来,将那狂躁的热意浇灭,他或许不会在那滚烫的热意里挣扎,几乎没有脱离的可能。

赫连容几乎就跟发了疯一样地纠缠着他,许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昏了过去,却又挣扎着被人给弄醒。

滴答

雨滴落下,清脆地敲打在宫墙屋檐净,那清亮的声音,竟如同一曲乐章,将那乾明宫内的淫靡一并遮掩。到了后半夜,这雨势渐大,就如同咆哮的雨,几乎将一切都淹没,惊蛰朦胧间,好似化为了一尾鱼。

那可怜的鱼儿在海水里沉浮,时而被海水给推涌上来,又被雨水给拍打下去。

鱼儿颤抖着,拍打着鱼尾,想要逃离着几乎无望的地狱。

奈何在那鱼尾上,却有着几乎清晰可见的绳索,又像是禁锢,在鱼儿堪堪要逃离这片海岸时,又被牵引着拖拽了回去,淹没在几乎窒息的浓潮里。

也不知道了何时,那雨声渐渐低了下来。

细细密密,淅淅沥沥。

没先前那么狂暴,却也持续不断,仿若有着无穷尽的欲望。

那鱼儿的尾巴也红肿起来,麻木地甩了甩,好似根本没有力气,只有几颗晶莹的水珠滚落下来,就如同是呜咽的泪。

隐隐约约,好似还能听到些许“禽兽”“疯了”“住手”之类的细碎话语,但是真奇怪,鱼儿怎么会说话呢

是呢,鱼儿不会说话,那都是幻觉。

贪婪,异样的海浪将无力的鱼儿拖曳到了海底,彻底淹没了所有的挣扎。

惊蛰挣扎着睁开眼,有种自己差点死去,又勉强活着回来的感觉。那刺眼的光亮,惊得他闭了闭眼。

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想动,却感觉自己的胳膊几乎动不了。

一双胳膊从边上,将惊蛰搀扶着坐起来,“先不要说话。”

赫连容低声道,将水递了过来。

惊蛰喝得有些狼吞虎咽,过了好一会,才哑着声音骂道“你这是,吃了上顿,生怕没了下顿的吃法吗”

他都快被赫连容折腾散架了。

赫连容“这是这些时日不见的份。”

这声音平静冷淡,与他说的话倒是截然相反。

惊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里满是控诉,这人怎这么厚脸皮

“还要水吗”

“要。”

惊蛰果断地说道。

喝完了再骂人。

结果等喝完水,惊蛰软在赫连容的身上,迷迷糊糊瞥着外面的天色,却赫然发现,现在已经将是下午。

惊蛰惊得几乎要坐起来。

说是几乎,那就是他没走起来。

啊啊啊第二天早上不是要敬告天地拜祖宗吗惊蛰一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就很想死一死。

赫连容冷静地说道“我已让他们

换了时辰。”

惊蛰虚弱地说着aaadquo那时辰,是能随意换的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个节骨眼上换时间,不就是在告诉他们,这晚上他们都做了什么吗不过,等下,惊蛰猛地想起昨夜在外面守着的人,一时间闭了闭眼,感觉自己还不如不要醒来。

“换不掉,就换了他们的人头。”赫连容浅浅笑了笑。

这不能笑吧

惊蛰痛苦爬起来,痛苦地怒视着他。

“这全是你的错。”

“嗯。”

惊蛰的抱怨,赫连容照单全收,他抱着惊蛰走到了梳妆台前,也没叫外面的宫人进来,亲自给惊蛰穿戴衣裳。

那原本被赫连容脱下来的冕服,又一件件被他穿戴了回去,他越是动作,惊蛰就越能感觉到那异样的狂热与偏执。

赫连容跪在地上,给惊蛰穿鞋。

惊蛰看着男人低垂的头,喃喃说道“我自己也能”

“我喜欢这样。”

赫连容抬头看着他,与昨夜几乎如出一辙的视线,死死地盯着惊蛰。

真真是一头凶兽。

而今赫连容已经不需要束缚,再无拘

束,那浑然释放出来的恶欲,时时刻刻都叫惊蛰的本能感觉到危险,然他却更似那飞蛾扑火之人,仿若无知无觉地踏进陷阱里。

惊蛰伸出手,摩挲着赫连容的侧脸。

赫连容侧过头去亲了亲手心,而后站起来,先是净了手,又走到惊蛰身后,给他通着头发。

一下,两下,三下

赫连容的手很稳。

赫连容的动作很轻。

最开始,他还是容九的时候,每每给惊蛰梳头发,总是带着几分僵硬,似是如临大敌。像是在面对什么难题,什么困境般,容九举着梳子,缓缓梳理下来,若是能梳得顺,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惊蛰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赫连容就站在他身后,慢慢给他打理着头发,直到最后,将冠冕与他戴上,惊蛰再抬起头,两人在镜中四目相对。

“惊蛰,我们成亲了。”

赫连容看着镜子中的惊蛰,弯腰抱住他。

“真好”

他侧过身在惊蛰的耳边低低说着,分明是情话,却说得如同恶毒的诅咒。

“不论身前死后名,你我都将永远书写于一处,永远都逃离不得。”

惊蛰无奈叹息了声,笑了起来。

“你不该说逃离,”他站起来,转头看着赫连容,“别忘了,我们手上的红线,可还捆着呢。”

惊蛰抬起手晃了晃,昨夜在合卺礼后,他们两人的手腕上就都捆着同一截红绳,虽有着很长的放量,能够让他们在殿中走动,可那蜿蜿蜒蜒的红线,却始终牵绕在他们的手上。

惊蛰抓住赫连容的手,那红线就也跟着垂落下来,堆缠在他们的衣袍上,仿佛被红线给缠绕了起来。

“赫连容,”惊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呜抱怨着,“可我都快走不动了都怨你”

“嗯,我的错。”

“你带我过去。”

“抱着”

“不许抱着”

惊蛰嘟哝着,将脸滚来滚去。

赫连容紧紧抓着惊蛰的手,十指紧扣,他撑起惊蛰有些虚软的身体,朝着门外走去。那漫长的红线,就也跟着落在他们的身后,伴随着他们每一步,勾勾缠缠地落在暗影里。

就仿佛他们走过的每一步,都被红线所祝福。

景元九年,四月二十六。

敬天地,拜祖宗,昭告万民。

此朝此代,赫连容身旁,唯有岑文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