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穆刻意放缓脚步,待人都走了,悄默声凑到鱼郦身边,低声问:“你看什么?”
鱼郦抬眸看他,他的脸色有些严肃:“御前无小事,虽然只是递送茶水,但若出了什么意外,你这条小命就没了。我不就是被骂了几句,值得你看?”
鱼郦那时才十六岁,面皮薄薄,被他几句话说得脸通红,讷讷低头,一声不吭。
瑾穆叹了口气:“别说被骂了几句,就算哪天圣人恼了,真要杀我,你也救不了我,世道艰难,希望你能比我活得久。”
他刚过而立之年,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愁到人心坎里去了。
鱼郦猛地抬头,道:“不会的,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瑾穆瞧她这副直不愣登的傻样,忍不住笑了。
夕阳挂在玄山半腰,余晖镀上台檐琉璃瓦,一隙细光落到他的脸上,将那笑容衬得更加温暖,连这过分清肃冰冷的殿宇都变得柔和。
他往向御苑深处的重峦殿宇,喟叹:“我倒也不贪心,不必百岁,让我活到六十岁,卸去这一身荣华,重回蜀地,继续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也就好了。”
鱼郦轻轻说:“一定会的。”
那时她在想,像瑾穆这样的天之骄子,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怎会不答应呢。
可惜,上天就是没答应。
他只活到了三十五岁,国破城倾,不得善终。
鱼郦恍惚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龙凤拔步床上,綦文丹罗帐低垂,将外厢隔得暗沉而又模糊,一片沉沉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