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往后一靠,明亮灯光下的清秀脸庞半是明媚半是忧伤。
连漪有些无语地往旁看了一眼。
很快就有人乐于揭他伤疤,凑上来乐呵呵道:“这小子前些时间门不谈了个女朋友吗?那女孩家庭情况比较普通,他爸妈不同意,想让他和王家的小女儿接触接触。”
“他不肯,非要和真爱在一起,被关了一个多月,还是没低头。”
连漪对这人印象倒不算太差,虽说女朋友换得勤快,但也都是好聚好散,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的风评。
但对他这段恋情还真没听说过。
“本来嘛,当时他追那妹子的时候,咳……”八卦的人轻咳一声,“我们只是说,他肯定追不上人家,人一看就是爱学习那一挂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种纨绔子弟不是?”
“嗯,然后呢。”连漪淡淡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
“后来他还真把人追到手,再就是闹着要结婚,人家还没毕业呢!”那人见她没动怒的样子,笑容又变得有些欠揍,“他最后干脆闹绝食,他爸又心疼得不行了,只能由着他吧。”
“结果,等他跑去大学找人妹子,直接被分手了。”
“人考研上岸,准备出国,以后走科研方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觉得他在恋爱当中不够成熟哈哈哈哈——”
连漪愣了愣,嘴角笑意越来越大,看了一眼那位还在半是明媚半是忧伤的仁兄,难得善心大发的没再补刀。
“行了,给人家留点面子吧。”
“okok!”
退下一个,很快又有人凑上来攀谈。
“说实在的我还是好奇,那小子是得罪你了吗,这么整他?”
他们之中对于这种打赌追人的把戏并不感到新奇,只是这事如果是连漪,就真的让人觉得新鲜。
连漪笑了笑,“我做事需要理由吗?就当他倒霉好了,在这个时候被我看上。”
“诶这话说的……”
“我还想有这福气呢。”
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态度自然也不同,起码在场这些人很对得起他们在连漪心目中狐朋狗友的称号,一个个的没人表示反感,甚至还各种出谋划策。
毕竟在他们看来,就连漪这么个性格,别说追人了,别把人得罪死都算好的。
嘻嘻哈哈笑闹了一会儿,来自古董钟独有的浑厚钟声响起,热闹大厅随之安静了一阵。
直到钟声结束,大厅里的氛围明显热闹了起来。
环越俱乐部在青雾山专门建了个环山赛道,对于专业人士来说,都算得上是国内水准拔尖的层次,何况是这群玩咖。
每周的周五晚上十一点,俱乐部官方会举办一场比赛,采取邀请制。
可以是个人参赛,也可以是他们找人来参赛,以娱乐和观赏为主,奖品是聊胜于无的奖金和奖牌,胜出获得头奖的人,官方会将其参赛的车子放在大厅中间门那个特别定制的展台展览。
这个噱头才是让他们感兴趣的重点。
连漪没参加过,顶多是和这帮狐朋狗友们来看看比赛,顺带嘲笑下参赛了却没名次的那几个。
她前世接触过赛车,但对于这类追求速度和掌控、博弈带来刺激体验的乐子,她一向不喜欢自己被这些东西所控制和影响。
见识过,玩过,然后就不感兴趣地抛到一边。
“哥几个先走了啊,待会儿等着欣赏我们的操作吧!”
“连漪,下回带你那小学霸过来见见啊。”
“赶紧走吧,小心连漪把你车胎卸了。”
卡座里一半的人起身,笑嘻嘻地离开。
剩下的人,也挨个打着招呼起身,到时候去看台那边汇合。
连漪这边卡座虽然没人抽烟,但毕竟是在大厅里,管不住别人,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招呼不打便往外走,剩下几个人笑笑看了眼,了然地继续话题,没谁多问一句。
问了还得挨怼,不想背锅的他们对此早已养成习惯。
环越俱乐部外边,一面是做成了露天休息娱乐区,通过绿化植物的规划,最大程度保留了这些几人座的性。
连漪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个点,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稍后的比赛上,这边几乎没人。
她坐下时,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些什么,得到摇头的回答后,便识趣退开。
连漪有些无聊地摸出手机,想着这个点要不要骚扰下谢泠,孟洱那头在李铭抑制不住的兴奋下,索性和对方去了咕咕机公司。
简单的视察过后,李铭打电话叫来了律师,当即把投资合同制定好。
心情之急切,速度之快,就连那位律师都忍不住想要劝劝。
平时看着挺有城府的李总,这反应怎么看着那么像是被诈骗了正要乐呵呵打钱给骗子呢。
李铭本就是大股东,当初因为各种动荡,那些抛售的股份被他咬牙全都收了回来,为的就是心地一个别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坚持。
尽管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终于敲定合同以及分批次打款的各项事宜,李铭虽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目光烁烁地盯着孟洱看。
“孟总,您看都确定好了,快和我说说您的想法吧!”
他指了指会议桌边三个强忍着打哈欠的男女,“您放心,都是自己人,签了保密协议的,未来咕咕机的航行也需要他们,您只管畅所欲言!”
“哪怕说上一整晚,我老李也舍命陪孟总!”
“……”
他是不是全然把她还是个学生这件事,忘得一干一净了?
孟洱沉默了一下,还是在李铭放光的眼睛注视下,冷声开口。
看电影般感受着小号那头的大脑飞速运转,连漪优哉游哉地靠在椅子上,姿态懒散,肆无忌惮地任由自己的大脑放空。
“连漪——”
女人温软的嗓音很轻,随着高跟鞋踩在柔软草地上的细微闷声响起。
连漪头也不抬地懒洋洋应了一句,“大姐,好巧啊,在这都能遇见你。”
还是这种熟悉的态度,不论是她小的时候,还是现在,仿佛都没变过似的,还是这样有些气人的调皮性子,连素甯温婉面容略带无奈,走到连漪身旁坐下。
“你……”她知道刚才连漪看到自己了,但想说的话开了个头,又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大姐,不用担心我打小报告,我又不是连素禾。”连漪嘴角微翘,“谈恋爱嘛,很正常的呀,这事我不会和他们说的。”
“什么谈恋爱。”
连素甯微红了脸,嗔怪地看她,只是神情很快便淡了淡,“你误会了,他……是爸爸希望我和他接触认识,这次回来,我才和他第一次见面。”
“噢,包办婚姻啊。”连漪点点头。
她对大伯的印象不好,记忆里那张脸不论威严还是带笑,在她这都显得很虚伪,他个人的情感状况如何混乱,连漪都不关心。
但在她面前还想装大家长那一套,连漪对此,向来不屑给予所谓对待长辈的尊重。
至于大姐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太过温顺。
如果说连家还有人不讨厌连漪的话,除了一老,就只有她大姐连素甯了。
即使被气得红了眼眶,还记着姐姐的身份,固执地守在池塘边,担心捞鱼玩的连漪会掉进池塘里,絮絮叨叨地柔声劝说她这么做很危险。
连素甯看着妹妹看起来总是万事不放在心上、带着骄纵天真笑容的脸,近段时间门压在心头的愁绪,好似也随着她笑容里的轻松而松快了些。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连漪,反而享受起这个都不说话的静谧时刻。
两人就这么坐在被绿植环绕的位置里,远处热闹仿佛隔得极远传来,莫名让连素甯想起很多以前的回忆。
那个时候的连漪调皮捣蛋、骄纵顽劣,就连一直被教导要有淑女风范、要时刻保持礼仪的她,都被带着干了不少‘坏事’。
但那些记忆,此刻想起来,仍然无比鲜活,与她日渐变得沉默死寂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
就这么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吧,连素甯学着连漪,腰仍然挺直,背却悄然靠在椅背上,以这样的不自然坐姿,眼眸微阖放空心神。
这份宁静,却忽然被一阵拉扯与加重的呼吸声所打破。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连……他们不会同意我……需要连家……我能怎么办?”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承认我家的确比不上连家有钱,可难道在你心里,钱就比我们这些年的感情更重要吗?!”
对话之中,男人明显有所顾忌,压抑着情绪低声说话,一段话隔着几个位置和绿植丛,听起来有些含糊,女人却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
“你不要这么激动,好吗?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男人声音大了些,很快又压低,像是在劝说。
随后,女人似乎是被抱在怀里的闷声啜泣响起。
连漪对听墙角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只是——
她视线向旁一偏,连素甯已经睁着眼,神情是诡异的平静。
即使那个抱着别的女人在怀里低哄的男人,是她父亲安排的未婚夫。
但连素甯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诧,就好像是早已了然、又无能为力的麻木。
连漪倍感无趣地收回视线,她这个大姐,乖巧温顺地活了一十多年,看来,给不了她什么惊喜了。
“一一。”
连素甯开口时,声音沙哑不复温软,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都从未有半点角度变化。
“他结婚前,会把这些事处理好的,这是对我们两家应该有的尊重。”
“他家是做船运贸易的,规模很大,是行业里的龙头,爸爸对他也很满意,能够联姻,对于我们两家的生意,有很大帮助。”
连素甯对连漪低声说着话,声音压得极低,就像是怕那边的人也会听到一样。
哪怕知道了,只要这事没摊到明面上,大家就还能粉饰太平。
作为豪门千金,未来的富太太,这是她必须学会,也必须习惯的一项技能。
连漪哦了一声,“这种事情,好像就没必要和我说了吧,你开心就好。”
她不掩饰自己嘴角的嘲讽笑意,倒不是针对连素甯,有那么一个父亲,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她没必要去嘲讽一个身不由己的人。
“……”
似乎是被连漪嘴角的笑意刺痛。
连素甯忽然捂住眼,却紧咬着唇,直到那边的动静分开各自远去,她才终于抑制不住的哽咽了一声。
“可是……我真的不开心。”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能生在这样的家庭怎么会不开心?能和富豪之子结婚怎么会不开心?她享受了家庭赋予的优渥生活,就没有资格去反抗,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情绪崩溃的时刻,让连素甯即使知道身边的人是连漪,她也无措地低喃着。
“一一,我该怎么办。”
嗯?
连漪这下倒是来了兴趣,眼底光泽流转,像是小猫被有趣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微圆眼眸又睁圆了几分。
她稍微坐直了身子,往大姐那边凑近。
“大姐,这么难办的话,不如,就别办了。”她克制着想要搞事的蠢蠢欲动,声音难掩恶劣蛊惑,“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的。”
连素甯的手渐渐放了下来,水润杏眼微红,就像是当初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对视时,她被连漪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样。
她看着连漪很快收敛变得人畜无害的无辜面容,竟莫名知道连漪没有说的是什么。
心跳得越来越快,连素甯隐隐感到害怕,下意识想要劝说。
劝说连漪不要胡来。
劝说自己,本就该为家里付出,何况,父亲安排的结婚对象,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但她看着在这稍显昏暗的环境里,连漪的眼眸,好像在闪闪发光,明亮通透。
“一一,我该怎么办……”
连素甯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不得体地跳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