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开始他还能保持冷静,告诉自己不过是死了一个情人。

他们本就不可能一直走下去,分开是他们的宿命,或早或晚而已。

于是他在书房里坐了三天,逼着自己自虐一般一遍遍看着那些信,日记和死亡证明。

他明白,痛苦不可回避,越是直面,才越会尽早过去。

他在那三天里终于弄清了谢蜩鸣对他的爱从何而来,也试图说服自己。

其实谢蜩鸣爱的本来也不是自己。

他给了自己三天时间,他以为这一次会像从前很多次一样,痛苦被压在心底,终将慢慢过去。

然而一切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方向发展,他根本走不出去。

他开始在各种场合想起谢蜩鸣。

他会想起那双总是怯生生却又热烈的眼睛,想起一声声满是爱意的“傅先生”,想起餐桌上不时出现的山茶花,想起少年纤瘦的身体。

傅季秋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了控制,他不得不承认,他想谢蜩鸣,想他想得要发疯。

想到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的人连忙将他抱住,一遍遍道歉,然而怀中的人始终没有动静,他低头,才发现自己怀中空空如也,又是一场大梦。

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从高楼一跃而下,从头到脚开始失重。

他明明记性并不好,然而所有和谢蜩鸣有关的回忆却都历历在目,完好无比。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他们所有的过往,一幅幅画面就像一场场无法停止的黑白电影,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继续。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谢蜩鸣穿的白衬衫,想起无数个早晨谢蜩鸣为他做过的早饭,想起那个安详闭塞的村庄里炎热的夜晚,谢蜩鸣举着宽大的蒲扇为他扇风,想起他提分手那次,谢蜩鸣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在别墅外坐了一整晚。

过往的回忆就像刀片,想起来便是钻心的疼,然而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控制不住地把那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每个字都背下来,控制不住地回想着过去的一切,然后一点点明白自己到底怎样彻彻底底地伤害了一个那么爱自己的人。

更让他喘不过气的是,傅季秋在发现谢蜩鸣对他的爱意从何而来时也终于明白,谢蜩鸣爱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楚景。

曾经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的那份爱,如今竟成了刀尖上的蜜,哪怕痛到鲜血淋漓,他还是贪婪而又固执地全部咽了下去。

明明只给了自己三天时间,但他却好像在书房里呆了一辈子那么久。

再次从那里出来时,恍如隔世。

理智告诉自己,他该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生活还得继续。

然而心里的牢笼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似乎有什么跑了出去。

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也不想控制。

他的灵魂仿佛游离于身体之外,冷眼看着自己毁了和江家的约定,毁了十个亿的合同。

傅家为此动荡许久,凌随满脸惊讶地来找自己。

向来沉静的他眼中第一次升起自己看不懂的怒意,仿佛撕下来戴着的面具,“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了他想毁掉傅家吗?”

彼时的傅季秋正抱着谢蜩鸣的骨灰,闻言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凌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面上的表情滑稽又惊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反问道:“什么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傅季秋说着望向窗外,院中空荡荡的,满园的白梅不知何时已经没了。

凌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自然也发现了外面的变化。

这个发现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头顶,凌随头一次在傅季秋面前感觉到了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