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房间是由一次一次的记忆叠加而成的,让余初产生怀疑,那天谭知静真的和他说了那么多话吗?那些对话到底是发生在一天里,还是由很多次对话拼接而成的?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们的时间总是那么少,而谭知静总是那么喜欢沉默。
后来他开始写日记,写第一笔前,笔尖在纸张的上方凝着,无数激烈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搏斗,洪水般将他吞没。但真正写下第一句话后,回忆就拥有了河道,有序地流淌起来。他写道:“那天,他救下鱼丑丑。”
那些话当然也都写了下来。那些话,似乎就是谭知静和他说过的所有的话了。
那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60章 嫉妒
及至九月的一天,余庆春要带余初提前去一趟省会,他约上了余初大学的校长,要请校长日后对余初多加照顾
自那一巴掌后,余初明明白白表现出对余庆春的疏远,他时刻准备好回到总被毒打的日子,其实早就盼着鱼死网破,就是不知道死的会是哪条鱼。
可余庆春反倒谦卑起来了,连妈妈都意识到他们的变化。三个人共处一室的时候,那双曾和余初一模一样、而今却大不一样的美丽的眼睛,就总是不安地从这个人移向那个人,又从那个人移向这个人。余初心里憋着火,发不出来。
他不想去见未来的校长,“大学”这个词在他心里本来是带有神圣意味的,现在这所大学的校长轻易被余庆春约到饭桌上,让那个地方一下子跌进土里。
不想上大学了,不想开学。
有时冷不丁一个激灵,想起知静哥哥说过的,“三个月。”六月,七月,八月,直到九月,三个月已经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那一天他像被冻僵了,但知静哥哥照样吻他、爱他,帮他化开。
当然知静哥哥也用过另一种表达期限的说法:“一个暑假。”可他同样说过:“谈恋爱不一定会上床。”也许知静哥哥是忘说了一个“不一定”,不一定是三个月,也许他根本就已经忘了。
余初又一个激灵,羞愧自己竟然会想这些。想这些,好像是要怀疑知静哥哥是否爱他一样。简直恐怖,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
他不去省会,还没开学,哪儿都不想去。每一个不能见到知静哥哥的日子都是浪费生命。
余庆春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说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坐在那儿露一下脸就好了,是基本的礼数,其余的人情世故都由大人们来做,高中的班主任也被他邀请了,谭老师也被他邀请了,他们能替他说话,不用他操心。
余初忍住了没有笑出来,用不情不愿的语气说:“那好吧。”
知静哥哥曾对他没有去外地旅过游表示出惊讶,也许这次能算是他们的第一次旅行。
他们的城市距省会有两小时车程。去的时候,余庆春让司机开车接上余初的班主任,余初没理由坐到谭知静那辆车上。下高速和快进城的时候,余庆春给谭知静打了两个电话,确认他一直跟着。余初竖起耳朵,能听见余庆春的手机里漏出来的谭知静的声音,心里高兴,同时又放心不下,催促:“快挂了吧!开车不能打电话!”
他最近很少主动和余庆春说话,余庆春好脾气地笑着,说:“好、好。”颇欣慰似的对电话里说,“小初不让我打扰你开车,先这样。”然后挂断电话,笑着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余初也在扭头向后张望着,但是看不见谭知静的车,又失望地坐正了。
班主任也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对他说:“不用担心,知静开着导航,不会走丢的。”
余初登时凶狠地瞪向他,那眼神像要把对方剐了。
班主任不由愣住,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学生。
余初见他看自己,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凶狠起来。越是漂亮的眼睛,散发恶意时就越肆无忌惮,直把班主任看得后脊发凉,先移开了眼。余初仍不依不饶地继续瞪了班主任好几秒,才收回视线,低头玩起手机。
之后什么校长、辅导员,余初全没往心里去,只计较谭知静往班主任脸上看了几次,主动和他说了几次话……知静哥哥竟然对着班主任笑!
谭知静不经意般朝余初望了一眼,这样若有似无的一眼实则充满力量,两条小鞭子似的在余初天灵盖上轻抽了两下,让余初陡然清醒,后怕地察觉到自己刚才好像魔怔了一样。
之后余初的心情更是急转直下,因为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说“开学”、“开学”。每一个“开”都是在余初身上开了一刀,“学”是血,哗哗地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