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谭知静忽然停下来,对姐夫说:“姐夫,想请你再帮我个忙,帮我把他送回去。”
“我自己能回去。”余初立马说,语调里似乎有股倔劲儿,不太分明,但眼神中的祈求之意十分明显。
然而谭知静没有看他。
谭知静继续对姐夫说:“我把地址给你,正好跟你回家是一个方向,送完他……姐夫你也回家吧。”说完这些,他又把今晚已经说了很多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姐夫看看他们两个,见余初也不再发表异议了,便应下来。
姐夫想让谭知静先去屋里躺着,他们自己走,但谭知静坚持要送他们出门。
余初跟在谭知静的姐夫后面,谭知静的姐夫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回想自己今晚跑来跑去的那将近四个小时。快四个小时啊,出汗,口渴,累,担心,害怕……在路边拦的黑车逼他和陌生人拼了次车,在会所问路的时候被一个恶心的人摸了脸,在急诊室看到一个人类大腿的横截面……这些,知静哥哥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谭知静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那样面容冷淡地站在那儿等着,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就如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只在他姐夫穿好鞋站起身时,他才露出些许微笑。
余初的膝盖依然很疼,不想蹲下,就站着穿鞋,脚伸进鞋里,脚腕扭动半天才穿好一只。旁边的两个人都等着他。余初穿另一只鞋的时候,心想:“知静哥哥这会儿肯定又觉得我烦了。”
他把两只鞋都穿好了,没有等谭知静的姐夫,自己一个人先走出去了。
到了家,客厅的灯是亮的,余初却已经觉不出害怕了。他再一次地换鞋,然后走过去,无所谓地迎向双亲。
余庆春简直是从沙发上暴跳起来,大步冲到他跟前问他干什么去了。余初望着他身后两三米外的地板,紧闭着嘴不说话。
妈妈让他赶紧回答爸爸的问题,他在心里反问,什么爸爸?谁是我爸爸?
余庆春说早就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是不是高考完就松懈了,开始学坏了。余初在心里想,什么算学坏呢?和男人上床算学坏吗?还是把一颗心全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算学坏?被按在地上那会儿,知静哥哥那样的眼神是在想什么?
余庆春再一次问他出去干什么去了,这阵子总是不着家,都是上哪儿去了、跟谁在一起。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因为我让他在他姐夫面前丢脸了吗?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他想起我的生父也是那样粗俗的暴发户吗?是那样的男人破坏了妈妈的贞操。
余庆春的手掌打在他脸上。余初被一巴掌扇到地上,耳中那阵轰鸣过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挨打了。又挨打了。身体已在一切反应之前蜷缩了起来,像极了遇到危险时的穿山甲,但更可笑,因为他的皮肤是脆弱的,并没有那层能保护自己的鳞甲。
余庆春离开了。妈妈哭着把他抱起来,好像他还是个小孩子,需要躲进妈妈怀里寻求安全感。
余初推开母亲,跑回自己的小世界里,反锁上门。他扑到床上,牙齿咬住被角,死死地咬,刚才有多懦弱,这会儿牙齿咬得就有多用力。他觉得自己和余庆春早晚得死一个。
第55章 他今后的名字
余初知道自己把谭知静惹恼了,所以他这么久都不理自己。谭知静认为他做错了,于是惩罚他。余初不敢去揣测这惩罚的期限。
他开始长时间地发呆,经常不知不觉就静止在了某处,脑袋里面也静止着,空空荡荡。那种感觉很像是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但又想不起丢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拥有它时是怎样的感觉,就像整个人被清空了一次,只剩下茫然。但有时他也会冷不丁地被痛苦突袭,疼得全身剧烈一抖。
他不知道自己每天能干什么,时间多得就像收不完的垃圾,睡不着的夜晚也变得无限长。
他不想待在家里,就整天和小团体里的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要是余庆春不满意,又想打他,就让他打好了。只是这会儿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余庆春再打他,他要学会打回去。
小团体要去教训一个人,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出气,郑铎都没兴趣掺和,余初却跟着去了,还因为余庆春的地位被安排在最佳光赏席,近距离地看着那个男生被殴打,以及殴打之外的侮辱。这个男生也被扒光了衣服。
听说是因为这个男生把谁的妹妹骗上床了,还把床照贴出去炫耀。欺负女生的人渣。余初走过去,不熟练地将一只脚放在这人脸上,再谨慎地踩下去。听到脚下传来哼哼声,他把脚抬了起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