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先生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的。
他第无数遍说道:“我还是劝你老实交代出你的上峰,或是同伙,虽然你不过是个小卒,我们同样欢迎你弃暗投明。”
秦水凝微微蹙起眉头,旋即笑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想必你已经听腻了这句话,可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过,你明明派人去过我的店里查证,想必还将店里搜了个彻底,答案显而易见,还要我说什么?”
陈先生喝了一口茶水,一双精明的眼转了转,同样笑了出来:“每次我问完这个问题,你都是先蹙一蹙眉,然后右嘴角向上扯出个笑,弧度都分毫不差。”
秦水凝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又尽量自然地松开:“这是我自幼养成的习惯,紧张之下总会这般,陈先生,我惧怕你。”
“你无需同我说这些,不如多与我讲一讲那位安先生。”
“我还要说什么?”秦水凝激动地向前探身,被冰冷的铁板阻断,仍旧费力地向前挤,用力压迫着告急的胃,“你们不去抓他,一直审我做什么?我倒是还想当面问问他,为何把枪放在没取走的长袍里,否则我也不至于去寻黑市脱手,甩开这个麻烦!”
“秦小姐,你这个人虽擅长伪装,演起情绪激动来,还是违和了些。”
秦水凝并非全都是装的,她已经濒临精神崩溃,换做谁三日不合眼也没办法继续保持平静。她很快瘫回椅背上,神情痛苦地说:“我真的说不出了,只知他姓安,订单簿子上留的名字是安重,这也八成是假名,我只见过他一次。”她已经彻底虚脱,有些语无伦次,“你们去抓他好不好?把他抓来,我要与他对峙,我要问他……他不肯让我量身,为什么尺寸是错的?我不该贪财,早知道我就将枪上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还要我说什么?你不如一枪杀了我,给个痛快。”
她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贪财之人,陈先生陪她耗累了,起身抚弄了两下衣摆,冷着脸离开了审讯室。
秦水凝伏在铁板上,手腕的镣铐像一条冰冷的巨蟒,盘踞在腹间,她不断地回想那个梧桐树下的夜晚,想着谢婉君,那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可身心太过痛苦,眼前还不过只是轻柔的序曲,她已经要撑不住了。
眼角无声滑落泪水,眼帘缓缓合上,她太困了,然而迎面泼来的冷水瞬间驱赶掉全部的困意,今年的夏异常燥热,她却初次感到刺骨的寒意,不禁在心中纳罕,难道夏天真的要过去了?她还以为永无尽头的。
自从董平死后,秦记裁缝铺许久不曾有过风波,直到江楼月带着戏服光顾那天,抑或是更久之前,安重穿着一身长袍,头戴礼帽,上海滩街头的男子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他走进秦记,除了不肯量身有些蹊跷,一切都十分寻常,订了一件新长袍,靛蓝色的。
那晚她与江楼月到静安寺路的一间饭馆吃饭,从洁净的玻璃窗看到与倪二少爷约会的谢婉君,再回到秦记,安重没有取走长袍,留话腰身收紧半寸,她心情不佳,还是将叠好的长袍收回到里间的架子上,捧在手心里却感受到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