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页

只是他慎重地考量了一番后,还是摇摇头,甚至将之前的礼物——也就是勾引他上门的一匣金路易也都拿了出来,放在了顾客的面前,“抱歉,先生,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

那位贵人敲了敲手杖——现在手杖几乎是欧罗巴贵人们的标准配备了,它们有着许多超越了原先用处的作用,譬如现在,急促的咄咄声无疑是一种威胁与不满:“如果你是担心这出戏剧偏于下流,莫里哀先生,你可以让女演员穿上乳白色的紧身衣。”

莫里哀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对方一眼,突然微微一笑:“我想最重要的问题不在这里。”他说,坚决地将沉甸甸的匣子往前推了推,“请恕我无法答应您们的要求。”他站起身,在没有获得允许的情况下就转向房门,门边的侍从看了那位贵人一眼,那位贵人神色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莫里哀自己开了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贵人在几分钟后也站了起来,走向窗口,掀起帷幔,莫里哀正走到街道上,他那辆小巧精致的马车正从街道的转角处踏踏地驶来,才一停稳,莫里哀就一把拉开门——甚至不等仆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就钻进了车厢,而后不过一两次呼吸的时间,马儿又抬起了蹄子。

整个过程急切地就像是有恶狼追在他身后。

贵人的面色更是铁青一片,同时又有着一点惶恐,这时候通往隔壁的房门一响,另一个更尊贵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摩纳哥亲王,他与路易十四同名,比路易十四小四岁,但看上去反而要比太阳王年长十四岁甚至更多,除了路易十四的一些“特殊原因”之外,这位先生近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心力憔悴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摩纳哥亲王看向他的大臣,大臣苦笑着摇了摇头。

“局势竟然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了吗?”摩纳哥亲王问道:“连一个演员也知道了路易十四的心意——我注定要失去了我的国家与人民了吗?”

“我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他的大臣干巴巴地说,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路易十四身边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体察国王的心意并且永不悖逆,为了避免可能的误会与差错,他们会远离那条无人可见但人人知道的底线——像是布列塔尼,荷兰与佛兰德尔的事情,那些人怎么会哀求到莫里哀那里去的呢?

他终究只是一个演员,还不是因为如真正炙手可热的人物,像是奥尔良公爵、蒙特斯潘夫人、孔蒂亲王、达达尼昂伯爵、沃邦将军等根本不见他们吗?

有什么比被勒索敲诈更可怕的?就是没人愿意接受你的贿赂,你的结局人人都瞧得明白,也不会有人敢冒这个风险(无论什么样的)为你谋求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亲王走到书桌边,拿起剧本翻了翻,扯开嘴角苦笑了一声,摩纳哥只是一个袖珍国家,三面被法国包围,一面朝向地中海,注定了必须靠着左摇右摆与卑躬屈膝才能生存,它曾经被热那亚、西班牙,现在又被法国控制,但现在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已经显露出了要将这块瑕疵去除的意思……

《芙里尼》的剧目,就是亲王与他的大臣们所能做出的最后努力。

这是一份巧妙的恳请与申诉——一方面,他们用芙里尼来代指摩纳哥,一样的美丽、脆弱与卑微;另一方面,如果路易十四听到了什么不利于摩纳哥或是格里马尔迪家族(即摩纳哥王室)的消息,也是别人的诬陷,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如芙里尼那样,放弃抗争,卸下盔甲,完全地袒露自己,向法国祈求一份怜悯……

但别说路易十四,就连一个下贱的演员也一眼瞧出了其中的奥妙,甚至不顾身份的悬殊,钱财的诱惑,直接逃走了。这岂不是在说,法国国王不但未曾对自己的计划有丝毫遮掩,也没有了一丝转圜的可能——所以莫里哀连尝试一下的兴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