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躯壳保护的火种,可以说是再脆弱不过的特殊个体。以往法偌雅正是靠着粉碎它们,才无数次从生死绝境中闯出,而单纯把火种和肉体剥离,并保持存活的尝试,这还是第一回。
两个灵魂,一具躯体——回想起来,法偌雅还会感觉到抑止不住的惊奇。那名她所熟悉的年轻人,在提出要求时,平静得如同开口要上一杯茶,反倒是她紧张了很长时间,生怕一个纰漏便会让前者送命。
这些日子里的精神沟通,比法偌雅一辈子加起来说过的话还要多。越来越黯淡的火种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着,充当着聆听者。虽然感官能力已尽失,但女子那柔和恬淡的意念波纹却让它仿佛看见了阳光下的牧场,罗刹猎人团,以及那双为爱而折的蝶翼……
没错,是它,而不是他。法偌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残缺的魂灵,却从对方那里,逐渐找回了久违的温暖。
这种类似于亲人的感觉,或者说是平淡至真的默契,让她和它都沉浸其中。残颓的神坛终日充盈着小心翼翼不被打破的温情,她很清楚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也早已为可能出现的变故,作好了准备。
“你不应该陪留下来的,你已经做得够多。”今天,火种的情绪显得很不稳定,神坛周围的龙骨屏障也无法阻挡它的意念力穿透,这样主动的对话是近日来极为反常的。
“我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站在魔法屏障外围的法偌雅回过身,崖上掠过的气流轻拂起她如镜的银发,一抹忧伤正从眸中悄然闪过,“倒是你,也稍微担心一下自己吧,魔龙族口口声声说要救你,可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有效的举措。当初你决定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被欺骗吗?”
火种沉默了一会,通体的暗金光芒跃耀不定,“其实那些大蜥蜴是想用我的命,去换回它们的王。”
“原来你早就知道?!”法偌雅低声惊呼,但立即意识到了失言,脸庞变得惨白,“那……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圣胡安?”
“又一次神魔大战在即,我不能再拖累那个家伙了。”火种似乎没有觉察出异样,仍旧在传来精神讯息,“他一直都是主体,虽然有时候会犯傻,但总的来说却要比我沉稳得多。况且,他有了新的生活,不像我,已经习惯了被叫做异端。”
法偌雅微微怔住,“你怕教廷会对付他?还是有原本就有什么打算?”
“我离开以后,他转折的余地会大一些,就这么简单。”火种发出一阵类似于笑声的奇异颤动,原本微弱的辉芒猛地一盛,“至于将来的打算,恐怕已经有人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法偌雅惊觉,转首,通往崖边的石阶尽头,正有一条魁伟身影阔步而来。
塔楼形状的烈火魔柱已在深渊之下燃烧了几千年,黑与红历来是整个空间共同的原色。然而在这一刻,骤然喷发的火舌却将天空映得通透,退避三舍的黑暗奠定了血一般的凄红成为新的主宰者,荒原上受惊四起的兽嗥声顿时混成了一股狂暴声潮。
隆隆的震颤逐渐从雷霆崖上传出,半边山体上的每一块巨石,每一片山岩,都开始自行解体,碎成最微小的齑粉簌簌下落。高空同时响起了无数头巴托恶魔的沉闷咆哮,从云层直扑而下的大片暗影很快就飞临孤崖,在尖刀般锐直参天的崖边盘旋不去。
“小子,感受到了么?这王者归来的号角声,能让千百万个战士立即献出自己的生命。”向雷霆崖颠峰飞去的第一龙将手捧着火种,素来沉稳的语调中已带上了颤抖。